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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歪着头一笑，道：“怎么了你们俩，穿上盔甲就不认识我啦？”
“林教头！”二人惊喜地喊了出来。
来者正是林不修，只见他身穿盔甲，更是衬得他威武彪悍，好一位慷慨悲歌的大汉。
“你怎么回到这儿了？”李渡笑着寒暄。
“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又没有被罢官，只是赋闲几月，去李府教教你们这些小孩罢了。”林不修翻着白眼，忽然揪住李轻烟的耳朵，似笑非笑地说：“上次青面獠牙兽的事，我还没好好算账呢，轻烟！”
李轻烟笑嘻嘻地不以为意，反正林不修根本不使劲儿，道：“林教头，你穿着盔甲，真是英俊。对了，你今年贵庚啊，娶老婆了吗？什么？四十了，真看不出来！”
“少打岔！”林不修笑骂，“你二人怎么想到来兵器库看看了？”
李渡面露难色，道：“进去再说。情况复杂。”
林不修点点头，和众位守卫都打了招呼，便和李渡李轻烟向兵器库走去。
那些守卫仍然望着林不修的背影，笑得合不拢嘴。
李轻烟用胳膊肘撞了撞林不修，道：“挺受欢迎的啊。”
“那当然。”林不修臭美起来，“美猴王听过吧？那我就是美将军啊！男女通杀！”
李渡自不会相信林不修的说辞，道：“他们又没跟你打过仗，怎么却这么崇拜你？”
林不修笑而不语，李轻烟倒是想起一件事，道：“林教头，听说你体恤一名士兵辛苦，放他回家，却半途中被?王爷手下的将领截获，按照逃兵处理......”
林不修的脸听到此处，便阴郁起来。
那般气势，不愧是千军万马中一步一步爬到将帅之位的杀神，实在吓人。
“后来，”李轻烟没有理会林不修的脸色，道：“你在那士兵的坟前喝了一场大醉，誓要为他报仇，亲自查办了那位将领的十条大罪，先斩后奏，此事是真是假？”
林不修咬牙道：“此乃我一生憾事，自然是真。”
“连年战乱，为何只让那一名士兵回家？”李轻烟好奇地问。
此事是李巡天酒醉后向她讲述，但爷爷年纪大了，酒醉后更是口齿不清晰，脑子也不灵，讲的故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李轻烟完全听不明白，只是记住了个中细节，今日刚好向林不修求证。
林不修的脚步放慢了些，道：“那士兵并非自愿参军的。各地政策严苛，若大昼朝有战乱，征军几乎是抓走所有壮丁。”
“那士兵呢，家里有三个哥哥，他是最小的孩子。”
“有一日，他来我营帐中，哭诉着受到了三位哥哥的讣告。”
“他说自己为国捐躯了，倒也无妨，只是他们一家老实本分，都是种地的，上了战场实在彷徨不安，三位哥哥，想必便是拿不稳刀，就被敌人的妖兽蚕食了。”
“他说自己种水稻是一把好手，家里大小农活一应俱全，都能干。”
“如今三个哥哥都死了，年纪轻，也没留个后，若他自己再牺牲，家中老母无人照顾，实在不孝。”
“那时我所在的战场是北疆，皇上的命令是死守，绝不能后退。”
“但我乃三军元帅，手掌生杀大权，便写了一份手谕，给那个小伙子带上，嘱咐他回家后好好照顾母亲，娶个老婆，踏踏实实过日子。”
林不修叹了口气，不知在仰望些什么：“你们没见过那小伙子的表情，他笑得真的好开心，笑着笑着还热泪盈眶，告诉我若他有了孩子，便起名为[念林],那是感念我的恩惠之意。”
“那天他来找我时，已经三更天了，我以为他会第二日清早出行，毕竟霜寒夜冻，北疆又是大雪时节。”
“没成想他思乡情切，当晚便背上行囊出发了。”
“到得赵晔将军的军营附近，他不过是想歇歇脚，便被几个士兵一拥而上，捆起来去领赏。”
“他大喊着，我有林将军手谕，我有林将军手谕。”
“可那赵晔将军素来与我不合，听了更是生气，说皇上最大，皇上说不能后退，你这小子竟然公然抗旨！”
“当场杖打一百，活活打死了那小伙子。”
“我知道后，便去与赵晔对质，赵晔只道不曾见我手谕。”
“我破口大骂，把那个王八蛋的军营打得七零八落。娄金狗也随我一阵胡闹。”
“我只觉得对不起那小伙子，他如此相信我，前来求我，我却把他推向了坟墓。”
李渡听得不忍，道：“林头儿，这不怪你......”
林不修摆了摆手，道：“是非皆在己心，我迈不过这个坎儿。”
“后来就像轻烟说的，我给他立了个坟墓，只是并非大醉一场，其实是大哭一场。”
“当晚，我便带领亲信，查办了赵晔十条大罪：受贿、军纪不严、**民女......”
“那赵晔本来名声便不太好，我砍了他的头，众人大快。”
“只是，他武功不错，又是?王爷的人，两军交战期间，先把自己人砍了，的确有些丧气。”
“这事在朝堂之上引起轩然**，好在我林某人也习惯了。”
李轻烟抿嘴笑道：“于是林将军的美名广为流传，敢为普通士兵出头，斩了权势滔天的将领，的确当浮一大白。”
林不修勉强笑了笑，道：“其实这些士兵，都很简单。你对他们好，他们就对你好。他们的梦想也很简单，只是想吃顿饱饭，和家人在一起，从来不奢望大富大贵......我却不能给他们什么。”
李渡也感慨起来，轻声道：“林头儿，我李渡今天，才算服了你啦！”
突然，李渡想起先前对他的怀疑。
林不修，是不是萱草所要找的人呢？
他正在沉思中，林不修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件事最令我后悔的，还在后面。”
“是什么？”李渡和李轻烟都好奇道。
“斩了赵晔的第二日，士兵们整理那个小伙子在军中的遗物，想要寄给他的母亲，却发现......”
林不修黯然道：“我给他写的手谕，竟然就在他的卧榻之下。”
李渡和李轻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道：“他......当真没有带？”
“当真。多半是一时兴奋，深夜营中又不许点灯，收拾行李时，那手谕便从怀中掉落了，他也未曾发觉。”
“这赵晔纵有千般不是，唯独在这件事上，却没有说谎。”
“而我一时冲动，便将他斩了。”
“其实，我也可能不是为了正义，而是恼怒赵晔不把我的手谕当回事吧。”
林不修叹了口气，道：“自那天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好将军，只是一个气性比较大的，莽撞的糙汉罢了。”
李渡和李轻烟默然不语，人心最是难测，谁也无法笃定，自己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大道，还是自私的阴暗想法，有了合理的理由释放呢？
“不说这个了，你俩以后做事，一定比我强。”那林不修粗豪地笑了笑，伸手一指：
“到了。”
李渡和李轻烟抬头望去，只见一个匾额上书写着“不得已”三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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