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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兄！”其余几名少年纷纷惊喜地唤出声。
角落里，原本低垂着脑袋，看起来快要死掉的少年闻声，渐渐抬了眼，那动作有几分凝滞。
死寂的眼底湖水般平静，淡漠地望着眼前的云初霁，对眼前人的归来并没有什么反应。
那双眼没有焦距，脸上是干涸的血迹。
云初霁这才发现，南淮与其说是盯着他，不如说是在盯着虚空。
云初霁手心颤抖得厉害，他死死盯着南淮的眼睛，半晌，艰难地移到了南淮的双腿上。
他的腿，还有，他的眼睛……
似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无从说起。
良久，出口已是哽咽：“我来迟了。”
苏槿樨秀眉狠狠一蹙。
梁卷生这个畜生……
方才见他，少年低头时已是不俗，这一抬首间，万千言语难描其无双容颜。
这双眼睛生的极美，本该潋滟柔波荡漾，含笑神采飞扬，如今却双目无神，泛不起丝毫涟漪。
他被……打断了双腿，刺瞎了双目。这具单薄的躯体上，不知遍布着多少看不见的伤。
该庆幸他有一副好容貌，使得他还留了一条性命。可这般活着，究竟是幸与不幸。他的不幸，也是源于这艳丽绝伦的容色。
南淮望着虚空良久，似乎是在凝视云初霁，可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他手指动了动，想抬手抚摸云初霁的脸，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又把手放下了。
少年的嗓音犹如华丽的靡靡之音，因着多日的水米未进带着微微的嘶哑：“初、霁？”
两个字说的很艰难。
这一声呼唤，瞬间让云初霁泪水决堤。
“南淮，是我。”云初霁想抱他，可无从抱起。南淮一身的伤，他不敢轻易动他。
他哽咽道：“对不起，南淮，我来迟了。对不起，对不起……”他不住呢喃着，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别哭。”南淮突然笑了，他那双极美的眼睛曾经能一笑生辉，眼底如同被揉碎的星光一般璀璨。可如今，他依然笑得美，这双眼睛却再也不能饱含笑意，只剩满眼死寂。
如星光寂灭，日月坠落。
他笑着说：“没迟，我还未死。”
他伤的这样重，却还反过来安慰他。
云初霁一点也没被安慰到，他恨声：“我去杀了那个畜生！”
“初霁。”南淮静静道，“别走。”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让云初霁高涨的怒火与恨意顷刻间被压制下去。
当初二人逃跑之时，他求他快走。如今，他叫他别走。
云初霁低声，痛苦地说着那三个字：“对不起。”
“错的不是你，是院长。”南淮温声，“我知道你会来。虽然我等的有些辛苦，好在是等来了。初霁，你没有对不住我。你救了我们。”
云初霁双目泛红。
断腿，瞎眼，折磨……这些在南淮口中，就成了一句“我等的有些辛苦”。
叫他怎么好受。
云初霁努力抑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他压抑道：“嗯。我带人来救你们了。我带着……太子殿下，来救你们了。”
太子殿下？！
室内的少年们有一瞬间的静默，脸上都带有震惊的神色，他们之前都被南淮和云初霁的重逢给吸引去了全部目光，这下纷纷望向门口。
之前推门的少女还站在门口，不知何时她身后站着一名年轻男子。月光下长身玉立，似要乘风归去。
他们一直觉得南淮已是世上最好看的人了，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其实若容色，南淮与姬墨难分高下，但南淮如今尚年少，未得雕琢，未曾长开。姬墨却已是被打磨通透的白玉，风华内敛，莹莹洁白。
或许他日南淮风采不逊姬墨，但至少在如今，是姬墨略胜一筹。这是阅历给予的沉淀。
给各国的代表人物打个比方，秦国那位尊贵如金镶玉，姬墨则为极品的羊脂白玉。顾青时如碧玉，苏南安则为血玉。容与似凤凰玉，谢欢如和田玉。至于马遥……
大概是块顽石。
就算是块聪明点的顽石，也蹦不出成精的猴子。
南淮，他分明只是个普通的平民少年，落魄至此，却有能与七国代表人物比肩的潜力。他如今是块蒙尘的浑金璞玉，无需打磨就已有灼灼光辉，却被人当了鱼目摧毁。
少年们此刻都盯着门口的姬墨发呆。
就算这位不是他们敬仰的太子殿下，单是这身风华气度，他们也是折服的。
更别提，这是，太子殿下……
有生之年竟然亲眼见到了太子殿下！
难道是这夜太深，他们都做起了不切实际的梦？
云初霁介绍道：“这位就是太子殿下。”
他们这几日快马加鞭，就连云初霁这个不会骑马的都被惊鸿带着颠簸了一路，总算赶到了徐州。
太子殿下要视察徐州的事情并不是秘密，可徐州知府万万想不到太子殿下不带任何仪仗，也不作任何通知，就这么趁夜直接救下这些少年。
要不是太子殿下如此果决，恐怕现在南淮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少年们被云初霁的声音惊醒，才发现这不是梦，他们真的见到了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是来救他们的。
陡然见到了心目中的偶像，少年们都很是激动，这份激动中还夹杂着得救的喜悦。
一屋子的少年，各有各的伤，却还是艰难地跪下给姬墨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屋内唯有云初霁和南淮没动。
云初霁担心南淮的伤势，南淮则是动不了。
他的腿废了，连行礼都不能。
南淮虽看不见，门的方向在哪还是知道的。他转头看着姬墨所在的位置，声音很平静：“恕草民无礼，不能给殿下见礼。”
他顿了顿，复笑道：“草民一直想瞻仰殿下容颜，可惜没这个福气。”
众人都心生不忍。
他们这些读书人，自是敬仰太子殿下，希望能见一次殿下真容。南淮虽是被拐来的，才学却不输于他们这些考进来的学子。
他本也是很开心见到太子的。
可如今他真的见到，也是这么平静。再没什么事，能够让他开怀。
就算云初霁回来，他的笑虽真心，却很淡薄。
他已是个废人，被梁卷生摧毁了生的希望。
他身虽未死，却已在地狱。
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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