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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会议室，冯杈、广兵、费稍等“联合”接待。
寒暄几句，就说牛缺草是“陪同团团长”，接着就留下“团长”，其他人“避之唯恐不及”，全部“撤退”了。
沈耀，四十多岁年纪，矮矮胖胖的个子，头发蓬乱，胡子拉渣，衣衫不整。
戴着高度近视眼镜，满是灰尘，满身酒味，毕现潦倒模样。
牛缺草听说过这样的歌谣：“远看像逃难的，近看像捡破烂的，仔细观察一下又像讨饭的，打听一下才知道是美术学院的。”
他说完歌谣，便笑问沈耀：“你应该是美术学院的吧？”
沈耀并不恼，端详着牛缺草，一副并不信任的样子。
他严肃地说：“组稿‘县邑风物丛书’，跑遍各县，总体感觉，稿件就是‘县一级水平’，上不来。沂北的更差。听说你写了两篇，给我看看吧。”
牛缺草把自己的手提皮包打开，把两篇稿件递给他。
他喝了一口茶，迅速看了起来。
牛缺草心情紧张，心口扑通扑通地跳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沈耀的面部反应。
看着看着，见他面露喜色，牛缺草也面露喜色。
也许是入神了吧，沈耀把烟灰磕在水杯里；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烟灰缸端到嘴边“喝”，“喝”得上下嘴皮上全是烟灰。
看完了《铁骨秋阳垂千古——忆教育家吴铁秋先生》，他拍了一下大腿，说：
“好，他人难写的稿子，你写得好！引用对联开头，引用对联结尾，首尾呼应；排比段落，先分后总，层次清楚；语言洗练，简洁有力……”
牛缺草被表扬得不好意思，笑着岔开话题说：“你是语文老师啊，怎么说的都是行话啊？要抢我的‘饭碗’啦？”
沈耀眼中放出光芒，说：“写得太好了！有灵气，那个什么……刘罗锅和大肚女人通奸，正合适！
“他娘的，麻那个痹的，牛耕写的吴铁秋，是人物简介，死气沉沉的，一点文化气息都没有……”
喝了一口茶，沈耀又拿起《沂北县第一中学的甬道》看起来了。
他一边看，一边叫好，开心得像三岁孩子。
看完，把桌子一拍，说：“这一篇更好！以甬道为线索，把沂北一中的现在、过去和将来形象地穿了起来，有机地结合起来……形象的概括力、穿透力都很强。
“文笔优美，简笔繁笔，安排得当……
“就像一个美女，要脸蛋有脸蛋，要乳房有乳房，要屁股有屁股，要身段有身段，他娘的，非常协调……
“牛耕安排人写沂北一中的东西，也写了学校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但是整篇文章是‘四不像’——
“过去的，像县志的口气；现在的，像新闻报道的口气；未来的呢，他娘的，麻那个痹的，又像规划口气……”
牛缺草谦逊地说：“谢谢沈编辑的错爱……”
沈耀睁大眼睛说：“没有错爱你！你要来宣传部早一年，沂北的‘县邑风物丛书’让你一个人来写……”
牛缺草谦虚地说：“那不成了我的专著啦？”
沈耀嚷嚷说：“专著有什么嘛！要是那样，沂北的书稿我就不会烦了许多神，效果还非常不好……
“这样吧，好在你们宣传部让你全权负责了，你要负起责任来哟。
“明天上午我要召集原来的二十多人开会，做好枪毙他们稿子的说服工作……
“你再物色几个真正会写散文的人，不管资历如何，不管年龄大小，不管是男是女，有多少来多少，我要当面交代任务……”
牛缺草笑着说：“这没问题，全在我掌控之中，今晚陪你吃过晚饭，我就一一通知。”
沈耀忽然来了兴趣，说：“沂北有什么好吃的小吃，你带我去吃一点就行，我不要你们宣传部那帮官僚作陪啊……
“烦死了，话不投机，难受死了……说好了，只你一个人啊！”
牛缺草感到沈耀“与众不同”。
他人一来一去要专车接送，有专人陪同，摆架子；
要有酒席招待，有领导人出席，要面子；
住高级宾馆，宾馆里要摆放水果、鲜花，要“里子”。
牛缺草实话实说。
沈耀认真地说：“我凭本事吃饭，靠技术拿钱，不要你说的面子、里子、架子。
“你把事情办好，我就有了你说的面子、里子、架子。”
牛缺草笑着说：“你真是个好人……在单位，上上下下都认为你是个好人吧？”
沈耀苦笑着说：“恰恰相反，我们出版社上上下下都认为我是个异类，说我不懂人情世故，工作干得不错，上上下下没有人欣赏我……”
牛缺草不相信，说：“怎么可能啊？工作干得不错，应该在职务、名誉、薪金方面节节攀升啊！”
沈耀幽幽地说：“还节节攀升呢，不被安排下岗就万幸啦！”
牛缺草关切地问：“有那么严重吗？”
沈耀顾左右而言他，说：“出个题目考考你吧？”
牛缺草兴奋地说：“好啊……这辈子我怕的是上酒席场喝酒，从来不怕上考场考试！”
“你就吹吧……你听好了，说，为了节省开支，观音菩萨决定，把唐僧师徒四人精简成三个人……
“也就是说有一个人下岗……你认为应该谁下岗？”
牛缺草笑着说：“猪八戒啊——好吃懒做，尽是起着麻烦作用！”
“如果保留猪八戒呢，谁应该下岗啊？”
“那只能是沙和尚了。”
“如果保留沙和尚呢，谁应该下岗啊？”
“那只能是唐僧下岗了，不能没有冲锋陷阵的孙悟空啊！难为死了，参考答案是什么啊？”
“参考答案是——孙悟空！”
“啊？！我认为最不可能的，恰恰成了最有可能的了……请问为什么啊？”
沈耀得意地扳起了手指：“原因多啦——
“第一条，与单位领导唐僧同志在三打白骨精等问题上拒不合作；
“第二条，目中无人，常常扬言一个跟头就能把经取回，严重威胁单位每位职工的生存；
“第三条，档案中清楚地记载着五百年前的历史问题；
“第四条，所打妖精多系仙界要人之身边人……”
牛缺草起初不理解，联想到自己在县一中的风风雨雨，感觉非常有道理。
沈耀越说越来劲，说：“孙悟空讨老婆也费了一番周折。”
牛缺草取笑沈耀说：“他‘凭本事吃饭，靠技术拿钱’，老婆好找啊。”
沈耀又得意地扳着指头，说：“原因多啦，我随口就能说出几条——
“第一，人家嫌他没房没车，只有一根破棍；
“第二，人家说他保镖职业太危险了；
“第三，人家说他动不动打女妖精，对女生不温柔；
“第四，人家说他坐过牢，曾经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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