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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借来的车是县新华书店的面包车。
驾驶员小和活泼开朗，喜欢说笑。
此时，他发话了：“再没人说笑，我也要睡觉了。”
薛山说：“牛科长，救场如救火，我和小和交流过，他和我家薛华一样，也喜欢听你讲故事。”
牛缺草说：“讲什么呢？”
小和刚要说话，江寒梅说：“还讲你爸街头故事吧，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上午你只说了很少一部分。”
小和说：“对对对，我爸也是‘站街头’的，我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嘴上说不出来。
“据我了解，我们新华书店的人也说生活不容易，你们宣传部领导也说生活不容易……
“其实，作为普通百姓，我爸、牛科长的爸爸，生活更不容易，可惜，具体我讲不好，牛科长‘为我代言’吧。”
牛缺草说：“谢谢部长信任，谢谢局长信任，尤其谢谢新华书店的和书记信任……”几句“信任”，赢得几多笑声。
牛缺草说：“正如‘和书记’所说，作为普通百姓，我爸生活得很不容易……这叫‘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啊！
“我曾经用这样的书面语概括过——我爸肩挑一百二十多斤、平均每日步行一百多华里的三十多年之后，先后用上独轮车、双轮的平板车和既能代步又能拉货的三轮车。
“在这过程中，我爸走过了千村万落，吃尽了千辛万苦，历经了千难万难，艰难地保证了全家人在国家极度困难的非常时期能够端起饭碗有饭吃。”
牛缺草说，我家在本世纪三十年代四口人，
四十年代六口人，
五十年代分家，我爸、我妈带着三个孩子成为一家，
六十到七十年代我家由八人增加到九人。
我家人口最多的最近的这二十多年间，
因为三面某旗、三年某难、十年某劫的重大影响，
生活十分困难，青黄不接时候啊，更是难上加难。
五十年代后期，为了养家糊口，我爸利用闲暇时间和家处三市交界空间搞“长途”贩卖——
一般是早起步行五十或六十多华里，来到来到运河和淮水的边界乡村集市，
购买米糠、粉丝、花生、山芋干之类，重量在一百二十斤上下，
然后多次歇息、披星戴月，步行五十或六十多华里挑回家里。
贩卖的多是米糠，因为有利可图——
我妈用簸箕把米糠全部簸一遍，一百二十多斤米糠能簸下几斤碎米，也就是俗称的“米嘴”。
这些“米嘴”磨成米面，做粥、做饼都可以，
再辅之以山芋干或野菜，便是我家的“美味佳肴”。
第二天，我爸再将我妈“加工”过的米糠挑到乡村或县城集市上去卖，
八分钱一斤买回的米糠一般可以卖九分或一角，
如果那一天卖米糠回来我爸买回半斤山芋干酒外加下酒菜，
我妈就知道，那一定是米糠卖了一角一分一斤。
一百二十斤重的担子挑在肩上，短途短时间可以，长途长时间是非常辛苦的。
我们这里的俗话“远路没轻担子”，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傍晚，在生产队收工回家的我妈常常带着放学的我去迎接我爸。
一次，我妈带着我和我大姐迎走了十五华里还没有迎到我爸。
那晚没有月亮，家家户户的煤油灯光又非常微弱，路上来人走对面也不认识。
所以，看到对面有挑担的过来，我妈老远就呼叫——
“是不是小唤他大（爸）啊？”
小唤是我大姐的乳名。
又走好几华里，一路呼叫有几十遍，才在离家二十多华里的马湖大队遇到正在路边歇息抽烟的我爸。
我和我大姐每人背十多斤米糠。
我妈想挑担让爸爸休息一下，谁知她虽然吃力地把担子挑起来了，但是迈不开步子；
挣扎着迈步了，她又像喝醉酒那样摇摇摆摆。
最后，她只好背了三十多斤重的一袋花生，让我爸继续挑担……
江寒梅深有体会地说——
“太感人了，太真切了。我和小兰子都有这样的挑担经历，担子一挑上肩，的确迈不开步子；
“挣扎着迈步了，的确是双脚不听使唤，或快或慢，不稳当地迈着步子，我有一次挑水，连人带桶摔在地上，衣服全湿了。”
小和也说：“江局长，不要说你们女的，我们男的也是的。一次，我试试爸爸的担子，感觉和牛科长讲的一模一样。
“我个子不高，爸爸说就是那次担子压的……牛科长，你继续，你继续。”
牛缺草接着说，能为爸爸减轻一点负担，我特别高兴，嚷嚷着下个星期天早上跟爸爸去。
爸爸答应了，别提我有多高兴，那可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哪。
星期六晚上，爸爸从县城卖完花生回家，决定明天去西山西边一个叫陈集的街市。
我激动得夜里很晚很晚才入睡。
朦胧中，我妈把我推醒，看着我爸已经把芹菜装在担子里了。
虽然很饿，可能是因为激动，或是觉没睡好，
或是看用山芋干做成的馍馍不想吃，我一口饭没吃就跟我爸上路了。
我爸挑着几十斤芹菜，健步如飞，我一路小跑跟随着。
走了十几里，天才亮。
到了集市时，已经上午九点多钟了。
我爸买了小麦白馍馍让我吃，他自己却仍然吃山芋干黑馍馍。
到下午两点多钟，芹菜才卖完。
然后，我看着摊子，我爸去购物。
很长时间才买来十几斤花生……
很长时间才买来几十斤米糠……
很长时间分两次买来几十斤山芋干……
我背起十六斤的花生、我爸挑起一百二十多斤的担子回家时，集市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走了十几里，我爸在路边一家茶桌边休息。
茶桌上倒扣几个碗，我爸拿起竹壳水壶倒了两碗水，我和我爸就着水，分别吃着“白”“黑”两种馍馍。
要走的时候，我爸放下四分钱，喊一声“收钱”，只见手拿铅笔的一个小朋友跑来把钱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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