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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五十多岁年纪，矮矮胖胖，笑的时候满脸皱纹，说话时，眼球不停地横向移动，眼皮不停地纵向开合……
马昭昭给老李介绍牛缺草，说到“牛缺草写的墙字好看”时，老李淡淡地说：“我看到了，那不是他写的，是他照报纸上仿的。”
马昭昭不满意地说：“我不看过程，看效果。什么不是仿的？‘一级仿给一级看，互相给仿上级看’‘小报仿大报，大报仿梁效’嘛！”
老李尴尬地笑着，敷衍着。
马昭昭单刀直入，说：“你家小二平这次没有推荐上做民办教师，已经给你讲清楚了，可是你仍然告状……”
老李委屈地说：“马书记，我没有搞告状……”
马昭昭“敲诈”道：“你敢说没有告状？武兴欧都告诉我了！”
老李软了，说：“也就是几个人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凑起来的……那字不是我写的。”
马昭昭咄咄逼人，说：“谁写的？说！”
老李眼球、眼皮“横向”“纵向”得更快了，嗫嚅着说：“你不都说了。”
马昭昭生气地说：“我就知道，你是老‘诸葛’，他武兴欧是小‘诸葛’……牛缺草，你们俩人先去大队部，我这立新大队一把手再去会会这个立新小学一把手。”
大队会计徐占钱点着油灯正在办公，牛缺草和老李便来到大队部会计室。
寒暄几句，牛缺草随手拿起一本1974年第八期《红旗》翻看。
看到一篇题目叫《儒法斗争是“狗咬狗”吗？》的文章，感到没什么意思。
又翻一篇题目叫《嘉定县安亭公社新泾大队1974—1980年农业发展规划修订草案》的文章，感到有点意思，就继续朝下看——
我们新泾大队全体干部和社员，为着进一步巩固人民公社集体经济，迅速发展农业生产，逐步提高社员生活水平，巩固农村社会主义阵地，把巩固无产阶级专政的任务落实到基层，制订了这个七年规划。
解放以后,我们贫下中农在毛主席、共产党的领导下，坚决走社会主义道路，生产节节高，生活年年好。
农业合作化高潮中提出的“千斤粮，百斤棉”“河里蓬蓬蓬抽水机,田里冒烟囱拖拉机”等奋斗目标，现在已经变成现实。
我们贫下中农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和批林批孔运动中，阶级斗争、两条路线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觉悟更加提高。
林某要复辟资本主义，我们就要大干社会主义，把新泾大队建成一个大寨式的社会主义新农村。
为了实现这个理想，我们作出这个1974—1980年发展农业的七年规划，加上每一年的实施计划，可以使大家明确奋斗目标，知道七年中间要干些什么?干到啥样子?先干什么?后干什么?干上一步时要为下一步准备些什么?干劲往哪里使?力量该怎样组织?使大家心往一起想……
老李和徐占钱说起了写墙字，徐占钱已经停止了办公，笑着说：“写字这门学问，主要是靠‘出手巧’，谈锻炼就没有什么锻炼头。”
徐占钱望了一眼牛缺草，询问似地说。
牛缺草放下手中的《红旗》，——因为徐占钱已拿出谈话的架势，所以，牛缺草很高兴地和他攀谈起来了。
“不知旁人什么看法，反正我认为，写字靠‘出手巧’是有的；但主要还是靠后天锻炼。”牛缺草在学校就不知听谁说过这句话，自己的实践也似乎证明了这一点，所以就这样宣传。
“嗯，但是……”徐占钱咂了几下嘴，说，“我1956年开始做小队会计，1959年做大队会计，一直到现在，字也写不少，锻炼也锻炼了，怎么这字就……就……”
他又咂了几下嘴，接着指了指他刚才写的字。
牛缺草看了看，感到他写的字实在不敢恭维，但是嘴上说：“你自己说的，你这字还是有‘秀才底子’的哟。”
牛缺草边说边指着他的字，语气十分诚恳。
的确，牛缺草感到，学生写的字有一股不成熟的“书生义气”；经过多年工作的人写的字有一股成熟的“秀才底子”。
接下来，他诚恳地对牛缺草说：“你将来考大学，大有希望……不过，现在要不断学习。只有学习，才有知识。
“例如贺老总贺元帅的事情，如果不是经过中央二十五号文件的学习，到现在还认为他跑到台湾去了呢。”
牛缺草感动了，说：“我胸中本来就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经过你吹风，火更旺了……”
“吱吱——”外面大门急速打开声。
“砰砰——”外面大门急剧关门声。
“踏踏——”外面传来重重脚步声。
“‘皮鞋响，来官长。’马书记来了。”徐占钱笑着说，同时站了起来。
牛缺草、老李也受传染似的跟着站了起来。
“我不信你武兴欧有多大本事！”进来的果然是马昭昭。
但谁也没想到他一进门就没头没脑地生气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喔，马书记来了。”大家异口同声地招呼着。
“马书记吃过饭了吗？”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大队老通讯员牛大蛮关切地问。
牛大蛮，六十多岁，早年参加国民革命军，解放战争中被解放军俘虏，坚决不当“解放战士”，拿着路费回家，没有妻子，在老实巴交的弟弟牛满堂家蹭饭吃、蹭宿住、蹭弟媳妇睡。
因为长期在南方生活，张口都是南方口音，官称牛大蛮，真名牛满寿不为众人所知。
早年在大队负责找人开会、负责上级来人食宿的差事。近年年纪大了，找人开会的“没油水”事情由王晓宇等年轻人负责，他专门负责上级来人的“有油水”食宿了……
“表叔啊，我的眼睛的确有点儿近视，月光下不认识人。”马昭昭刚坐在床上抽烟，武兴欧进来就对马昭昭心平气和地说。
马昭昭“蹭”地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
“你武兴欧不是因为近视而认不得我……你刚才往前走，我问‘前边哪一个啊’时，你仍然朝前走；
“我又高声问‘前边哪一个啊’，你‘我’了一声又朝前走。当我说‘站住！我有话对你说’时，你才站住嘛！
“难道你不懂我的声音吗？我说因为穆玉霞的问题你才不理我的，你又说不是……”
王淼问：“穆玉霞是谁呀？武兴欧武校长情人吗？”
牛缺草刮了王淼的鼻子，说——
“不是情人，是妻子。后来我才知道，上天学校缺老师，武兴欧擅自把她抽到学校教书，受到大队党支部、特别是马昭昭的严厉批评，穆玉霞被迫回家。接着，经过大队党支部推荐的三名民办教师上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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