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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山是个懂规矩的，知道此事黎昌王府还未应下，也不贸然将人带进忠勇侯府，免得招惹非议。
他淡声道：“大理寺卿尚直新官上任，身旁还缺个贴身侍卫，你明日将人带去见见。”
孔霖迟疑道：“此去城门四五十里，会不会远了些？”
人人都知道新官上任的大理寺卿尚直出生三司之家，为人刚正不阿，耿直板正，在他手底下做事不仅捞不到油水，平日里断案判审比狗都忙。
跟沈如疏口中的“钱多事少离家近”，一条都不沾边。
萧承邑笑笑道：“他出身江湖未晓世事，当不了上京的差。”
大理寺虽远离京都，着实也是远离是非之地。
两人闲聊了几句，一扭头却发现沈如疏已经躺在塌上睡着了，桑枝站在一旁尴尬道：“小姐大约是昨夜没睡好，今日疲乏得很。”
他轻声道：“入秋风凉，去把窗户关好。”
这一觉睡到了晚膳，起来时发现天已经黑透了，喝了一盏茶醒了醒神，看着窗外萧萧瑟瑟的弦月，沈如疏忽然心中空空的。
她不是这上京城里长大的闺阁女子，只因父亲是忠勇侯，凭空担了个侯府之女的名头。
若是有的选，她宁可做江湖儿女。
盯着满桌的山珍海味，沈如疏一边惆怅，一边又紧锣密鼓地多吃了两碗饭。
第二天一早是进宫面圣的日子，桑枝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件正红色的襦裙，配上一条苏绣云肩，云肩上用金丝绣线绣了两只仙鹤，又从妆匣里找出一对金丝芙蓉的步摇。
这才勉勉强强看得过去。
不料一出门便遇见了王珩穿戴华贵，一身的珠光宝气，头上两只流苏钗全是足金的，掂量着应该有六七两重，不知道她那小细脖子累不累。
王家祖上是开国功臣，三代世袭镇国公爵位，家底自然是忠勇侯府不能比的。
王珩一看见她便道：“姐姐这身苏绣，不是出自正经苏州绣娘之手吧？我瞧着那仙鹤的脖子都绣歪了。”
沈如疏低头看了眼，两只仙鹤一左一右十分工整，并无歪斜。
心中惋惜道：这王珩年纪不大，眼睛就不太好使，真是可惜了。
进宫的马车是四架的，停在黎昌王府门口，萧承邑今天穿得是朝觐服，深色的踞服看着沉稳大气。
不得不说，先祖爷开始，萧家的皇帝们就统一了审美，孜孜不倦地往后宫收纳美人，历经数代终于将基因彻底改良。
这一朝的皇子们，无论大的还是小的，都长得十分标志。
沈如疏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一句，单凭皮囊，萧承邑在上京绝对算的上是难得的佳玉之资。
她不由地想，若是到了话本子里，此等姿色大概可当个白面书生，正好和那威猛将军凑成一对儿。
越想越上头，忍不住笑出了声。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人皱着眉头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她心中默念了三声“罪过”，马上六根清净去了。
错身上马车的时候，萧承邑忽然虚扶了她一把。
沈如疏只觉得手腕上一凉，低头一看，是一只墨绿色的玉镯，镯子通体清透没有一丝杂色。
想来原玉是块难得的好料子。
桑枝低声惊呼道：“这种老墨色是海州特有的料子，一料值千金呢。”
海州临山靠海，盛产老玉，上京不少达官贵人都喜欢那儿出的料子，颜色稳重，彰显身份贵重。
沈如疏心中暗道：败家玩意儿，千金买个镯子有什么用，还不如换几本好看的话本子。
马车朝着宫门口缓缓驶去，靠近护城河边的小摊小贩已经尽数撤离，南宫门口站着一排禁卫军，领头的是禁军统领程子越。
此人祖上曾是鞑靼人，祖父是草原高族的奴隶，后来不堪折辱出逃鞑靼，成了大郢戍守边关的小卒，后来因为骁勇善战，一路被提携至守城军统领，留在大郢娶妻生子。
沈如疏挑开马车的帘子瞧了一眼外面，尽管已经是孙子辈，但是依旧能看出程子越身上的鞑靼血统，那大胡子一天不刮就跟三月春风的野草一样，密密麻麻。
桑枝好奇道：“我朝向来排外，圣上怎么会留一个有鞑靼血统的人管理禁军呢？”
她拍了拍帘子上的流苏，道：“程子越祖父在荒渡之战中死于同族人之手，他们程家有训，这辈子与鞑靼势不两立。”
如此血海深仇，正好为大郢所用。
一炷香的功夫，马车停下，一个捏着嗓子的小太监立在外面，对着萧承邑颔首道：“皇后娘娘已经等候两位侧妃多时了。”
上京的皇城是太祖爷那会儿修的，二十四进二十四出的叠院，东南西北四方宫殿，中间是个御花园。
皇后的寝宫叫承恩殿，与皇帝召见大臣的承宣殿相对，各立东西。
沈如疏第一次进宫，心中暗自咋舌，皇帝老儿住的地方如此气派，难怪人人都想当皇帝。
前朝皇帝子息单薄，所以圣上没怎么竞争就上岗了。
本朝就不一样了，皇帝膝下十几个儿子，最大的嫡子已经当了快二十年的太子了，最小的幼子还在襁褓之中。
太子身体孱弱，膝下无子，也不知道谁能熬过谁。
正想得出神，忽然听见耳边一声“当心台阶”，不提醒倒还好，一提醒这脚便不受控制地绊了上去。
这一跤摔得委实有些惨，整个人仰面倒在承恩殿门口，结结实实给皇后娘娘行了个大礼。
萧承邑连忙去扶她。
沈如疏尬笑两声道：“妾身失礼了。”
皇后瞧着倒是个温婉美人，年轻时候也是名动四方的大家闺秀，十七岁那年入主中宫，任凭这流水般的后宫美人来来去去，依旧稳坐后位，手段颇为厉害。
“摔疼了没有，快快坐下。”
她抚了抚宽袖上的灰尘，疼得呲牙咧嘴，面上却只能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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