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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温声道：“师父安排你在我身边，不过是见你谨言慎行本分规矩，可你若是存了什么异心，我也必定不会手下留情，儒生的规矩可比上京城大多了。”
那小厮战战兢兢跪下了，林玄同门下的儒生身边都跟着一个伺墨的小厮，儒生出师需读三年苦经，而伺墨同样需学上三年规矩，这立规矩的头一条就是封口闭耳，如若传了什么不该传的话，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看了什么不该看的，惩戒便是拔舌割耳挖眼。
宋郗看了一眼竹林的灯火，冷声道：“起来吧，去给林大小姐带句话，今日此事不成也别留下什么把柄，她与五殿下只怕是无缘也无份。”
竹林里，燕儿提着一盏小灯笼，劝道：“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
林雯冷眼瞧着开远的船，她始料未及，萧承邑竟是亲自来的，他人尚在病中，这仍不忘来收拾烂摊子。
今日这一闹，叫自己万般谋划都泡了汤，只怕日后再难有此机会了。
她恨恨道：“今日本是大好的机会，宋郗说过...沈如疏对明湖山庄里那本翰林耆老的残卷诗集有意，会趁着夜色来盗取，若不是她转道去救了王珩，便一定会落入我的圈套。”
只可惜这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到头来一个也没实现，反倒自己惹了一身骚。
燕儿也担心道：“只怕是这次回上京三皇子又要对您纠缠不休呢。”
林雯厌恶地看了一眼东苑的方向，冷冷道：“蛤蟆一般的人物，真叫人恶心。”
船晃晃悠悠的行驶在明湖上，倏然船身一震，瞬间将沈如疏的瞌睡虫震跑了，她打开船舱看了眼外头。
漫天纷飞的雪花飘飘扬扬从天空落下，在暗夜中明晃晃地下坠，她惊喜道：“下雪了。”
今年上京城的这一场雪来的格外早，夜里来的悄无声息，想来明日一早便是满城雪白色。
萧承邑微微抬眼，见她一副手舞足蹈的样子，哑然失笑道：“不就是雪么？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沈如疏扭过头，欢喜道：“我在临州住了十几年，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
江南的雪是小家子气的，稀稀疏疏几片雪落了地便化成了水，冬日里的景色除了冷也别无他趣。
可是北地的雪却不一样，柳絮一般随风飘舞，积在地上没一会儿便有了厚厚一尺，经久不化。
她伸出手接了一粒雪花，伸出舌头舔了舔，失望道：“我还以为上京城的雪会不一样呢。”
萧承邑觉得好笑，问道：“怎么个不一样法？难不成你以为上京城的雪是甜的？”
孔霖敲了敲船舱，低声道：“殿下，眼下湖面上结了冰，船动不了了，需得等上片刻。”
他轻咳一声道：“去温壶酒来。”
沈如疏吃了口蜜饯，道：“从前在藏剑山庄的时候，师傅曾说过雪有个别名叫寒酥，我一直以为是什么好吃的点心，便心心念念想要尝一口，于是等啊等，等到了临州第一场雪，可是那雪入口出了冰没有其他味道，师兄为了安慰我，连夜磨了好几斤的细糖，在我窗前撒成雪。”
萧承邑垂下眼帘，他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茶杯，这庐山云雾果然如她所说，有些过于苦了。
“你师兄待你很好。”
“那当然，除了阿爹和师傅之外，师兄是最疼我的人。”
他抬起头，漫不经心的问道：“那我呢？我又在第几位。”
沈如疏忙道：“殿下自然是第一位。”
“当真？”
当然是假的，在她心中萧承邑虽然好，但是绝没有到可以放在心里的位置，他们之间可以是盟友，可以成为宿敌，但绝不可能成为彼此最重要的人。
清醒的人不配拥有情爱，而萧承邑就是这样一个人。
沈如疏没指望自己能获得一段圆满的婚姻，这偌大的上京城，她能和阿爹站稳脚跟就已经很好了，别的便不再肖想。
他望着沉沉的雪景，在心底落下一声叹。
手底下的人凿开冰面，船缓慢地向前移动，靠岸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桑枝在岸边焦急地等候，见她上来了，连忙道：“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急死我了。”
她肩头落满了雪，发丝上的雪融成了水，亮晶晶地挂在发梢。
沈如疏抬手替她擦了擦，埋怨道：“你乖乖在王府等我就好了，何必在这里受冷风。”
桑枝红着眼睛道：“小姐你不知道，昨日傍晚时分，沈侯爷来蘅苑没见着你人，看见你床头那本诗集，便说要出事，我心里慌。”
“我爹来过？”
“是啊。”
她转过身看了眼萧承邑，难怪他神机妙算，原来都是有缘由的。
回到衡苑正准备补觉，却发现王珩红着眼睛坐在内殿，见她来了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唉声道：“姐姐，你没事吧？”
这一声“姐姐”叫得倒是情深意切，沈如疏硬生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道：“大半宿没睡好，还是赶紧回你的芜苑休息去吧，别在这儿了。”
王珩红着眼睛道：“今日我是真心实意唤你一声姐姐的，当初你我一起嫁入这黎昌王府，我心中对你多有不满，可如今看来姐姐才是真心实意待我好之人。”
好家伙，原来在这里等她一宿，是为诉衷肠来了。
此次簪花大会，她私心里是想取翰林耆老的真迹，救她也是无意之举。
沈如疏看了一眼王珩，见她一副想要与自己结为异性姐妹的态度，惶恐道：“你也不必太过感谢我，咱们既然同在黎昌王府，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
这番客套话说完，王珩又是好一顿哭，结结巴巴道：“姐姐，方才我坐船回来的时候，见明湖边上结了冰，一只乌龟驮着另一只乌龟努力朝岸上游，心中多有感慨，动物之情尚且如此，更别说你我了，若是有下辈子...”
沈如疏连忙截住她的话头，生怕她下一句要说出下辈子一起投胎做一对王八姐妹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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