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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殿前众人身上多显狼狈，只有他一身仙鹤补子，白衣白袍，清绝出尘。
见了孝宜太后也只是轻轻一颔首，道：“太后娘娘，小生替家师林玄同代为问好。”
“你师傅年近古稀，倒也硬朗。”
他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温声道：“为臣子者，只盼天下清朗。”
东方已初泛白，众人屏气凝神等着破晓时刻。
沈如疏看了眼宋郗，不料正堪堪对视与他对视上，她心虚地低下头，心道：莫不是方才说他坏话，被听到了。
萧承邑将手中的旌旗交给孔霖，径自走到她身边，轻声道：“你身上还有伤，不如去侧殿歇息一会儿。”
她抬起头，温声道：“用了殿下送来的药，没事了。”
他一愣，迟迟道：“方才两军交战紧急，我未曾送过什么药。”
“不是...殿下送的？”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我送的药，怎不见你道声谢？”
沈如疏一怔，心道：完了完了，这厮该不会是要毒死自己吧，这伤口明日该不会溃烂发炎，自己不会烂骨而死吧？
宋郗似是读出了她眼神中的不信任，咬牙切齿道：“我在这药里头下了十八味毒药，立马叫你穿肠烂肚而死。”
她尴尬道：“教谕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就是这个意思，若是这药当真有毒，她现下便与他同归于尽。
萧承邑将人护在身后，冷声道：“我的王妃生性胆小，宋大人莫要吓唬她。”
宋郗冷冷道：“她胆小？那这天下便无胆大之人了，翻南宫门的时候怎么没一箭射死你。”
若不是碍于众目睽睽，沈如疏已经忍不住想要上前揍人了。
沈青山拉了她一把，宽声道：“疏儿，沉住气。”
天已破晓，东阳初升，万丈金光照在这雪白天地之间，照得这片红白相应的皇城分外扎眼。
宋郗将微微躬身，将海公公手中那盏宫灯吹灭。
抖了抖手中的圣旨，道：“那些繁文缛节的话我也不念了，圣上旨意唯有一个，意嘱五殿下御极，此典新君，我今日便将之传国之玺交于殿下。”
从来没见过如此潦草的宣读圣旨，纸上这密密麻麻的天圣之意全然不顾。
宋郗将那只朱漆檀木盒往萧承邑手中一塞，便在大殿前跪下，朗声道：“臣宋郗，恭贺新君。”
这一跪，大殿之下的众臣也纷纷跪下，山河之间，瞬间气势如虹。
沈如疏腿一软，在王珩的搀扶下也颤颤巍巍地跪下。
终究，这一场闹剧终结在宋郗一声轻飘飘的“恭贺新君”四个字上。
豫州的藩兵，寒山陵的禁军，承宣殿前的兵荒马乱，似乎全在他的股掌之间。
宋郗像是站在高台之上观望了这一场闹剧，最终自暗夜走来，以破晓终结一切。
这一跪，牵动了伤口，沈如疏只觉得肩膀处钝钝地疼，方才那帖中药中定有安神的成分，这会儿她竟有些想睡觉。
萧承邑捧着玉玺和圣旨，望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一时间还有些发懵。
孝宜太后温声道：“恭贺五殿下继任新君。”
东宫高台上，萧承景跌坐在地上，无力道：“母后，我们输了，此时出去认罪，尚且还有一线生机。”
郑皇后望着苍茫天地之间的万道金光，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低声自语道：“那年冬天他对我说，这萧家的天下是他的，待藩兵入京藩王称帝，他便娶我做皇后，许我这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
多年前，豫亲王在上京城做质子的时候说过，只可惜老藩王起兵失败，他也未能如愿进京。为了成全她做皇后的夙愿，他甘心回到豫州，做了二十几年的亲王。
多年后，他依旧许下同样的诺言，许诺会让她的儿子称帝。
可这一次，他依旧是食言了。
因果轮回，痴情的总是同一个人。
郑皇后缓缓卸下自己头上的凤冠，这顶沉甸甸的凤冠她已经带了二十几年，江山大改，物是人非。
终究是戴不住了。
萧承景看向母亲，生怕她一个想不开，从这高台之上跳下去，连忙道：“母后，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只要豫亲王不供出咱们，这罪名就难定下，老藩王曾经造过反，他也是师出有名，怪不到咱们头上来。”
郑皇后闭上眼睛，闷声道：“他这一生，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做一辈子的藩王，不必搅和在这上京城的混水中，与我周旋。”
“终究是...我耽误了他。”
她想起那年，上京城中也是这样一场大雪，他带着问贴来郑府求亲，可是自己打定主意要做这大郢的皇后，便对他道：此生只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你若是改变主意了。
那年，豫亲王只是温吞含糊道：“豫州地广物博是个难得的好去处，你若是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后来自己如愿登上后位，却也错失了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
她瘫倒在地，唉声道：“承景，母亲为了你去求他，求他借我藩兵一用。”
没想到他竟真的来了这上京城，为了她的儿子，重走了一遍当年老藩王的老路。
他原并不是带兵打仗的料子，却十几年不改初心，依旧为她冲锋陷阵。
“是我...害了他...害了他一辈子啊。”
长风台上旌旗猎猎，寒风呼啸而过，冷意从袖中灌入，她不知道自己这几十年来一直孜孜孜以求什么？
荣华也好，富贵也好，到头来进犹如手中握沙，漏得半点不剩。
人生匆匆数十载，一晃眼便过了，到头来，竟是她被这尘世迷住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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