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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下，衣摆上的仙鹤金丝熠熠发光，自透着一股子贵气，宋郗忽然想起从前师傅林玄同曾经问过自己的一个问题：倘若这天下大权在手，人心当真能够守住么？
权势欲望只会将野心吹鼓，人这一辈子在孽海中沉浮已经够苦了，如何还能守住一颗清贫之心呢？
青梧缓声道：“这桩生意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家娘娘托我带句话给您，如今您还未稳坐内阁，底下那一帮子的翰林儒生身名门上京之家，大人年纪轻轻便是内阁首辅，只怕是树大招风，并不能服众。”
宋郗挑了挑眉，轻笑道：“沈如疏想借刀杀人，又何必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区区几个老迂腐，本官还镇不住他们了么？”
他自小学的就是存天理灭人欲的本事，他师傅林玄同当年辅佐圣宗皇帝佐治天下，他们蕲州儒生一脉，从来都不是善茬。
话正说着，他便看见翰林院士林阅文正和都察院的御史大夫一同下来，两人是二十年同僚，官场上惺惺相惜，也多有相互。
林阅文老远看见宋郗，装作一副恭敬的样子，拱手道：“宋大人还未出宫，这般操劳陛下定会好好嘉奖。”
宋郗摆出一副笑脸，敷衍道：“林大人近日同御史大人走的这般亲近，可是为家中女儿的婚事操心？”
说到林雯，林阅文忍不住皱眉道：“我这女儿脾气大的很，自幼诗书多读了几句，便心高气傲些，我这个当爹的说话也无用。”
一旁的御史大夫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宋大人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有意结亲？”
宋郗哂笑道：“宋某人才疏学浅，怕是入不了林姑娘的眼，翰林家的小姐命格高贵，他日入主中宫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阅文面色一变，讪讪道：“这话可不能叫镇国公大人听见了，我家小女福薄，这般年纪能架个门当户对的便已是极好了，再不敢强求。”
说完便匆匆告辞，宋郗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御史大夫，揶揄道：“听闻大人前些日子递了折子，说是过了春闱科考便要告老还乡致仕了，走得这般着急，身后莫不是有猛虎相追？”
御史大夫素来知道他这张嘴得理不饶人，并不计较，只道：“先前吏部尚书与鸿胪寺行令买官卖官的案子，已经将老朽这一把老骨头折腾的不轻，过了年关早早还乡，也算是对得起我这半生操劳了。”
宋郗垂下眼帘，冷声道：“新朝刚立，您这般急着走，莫不是怕被牵连二十年前的旧事？”
御史大夫心中一咯噔，装作一副耳聋眼瞎的样子，含糊不清道：“宋大人浑说什么话，老朽一把年纪了，怎还会记得二十年前的旧事。”
宋郗知道这只老狐狸惯会装聋作哑，摇了摇头道：“您且看吧，这春闱不会安生。”
说完便摇着扇子离开了。
身后的小厮连忙跟上，奇道：“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春闱会不安生？”
他冷眼扫过小厮，身后的人立马闭嘴，一言不发地放慢脚步，跟在三丈远之后。
青梧回到芳华殿里，沈如疏已经睡下了，太医开的药中有安神的功效，吃了一回药，只怕是得昏睡到傍晚了。
桑枝苦着脸坐在殿外煮茜花丸子，边煮边道：“我真的想不通，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说明我们入宫来的时候还是欢欢喜喜的，小姐也说这芳华殿中冬暖夏凉，最适合养老了。”
一场宴席，仿佛将所有的事情都颠了个个儿。
青梧看着袅袅而上的雾气，宽声道：“都说世事无常，老天爷捉弄起人来，岂会叫你如意。”
桑枝恨恨地放下扇子，抬头却看见王珩一袭华衣，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进来了，身后掌事的太监刚要通报，她便抬起手示意他禁声。
晚娘连忙行礼道：“皇后娘娘赎罪，疏贵妃刚服了药睡下，只怕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
王珩朝内殿看了眼，温声道：“本宫知道，姐姐受苦了。”
她自从封了后位，整个人都温婉贤淑起来，一举一动之间自带着母仪天下的气质，到底是王公贵胄家养出来的闺阁小姐，生来就适合这中宫之位。
身后的嬷嬷拿出一个盒子，和气道：“皇后娘娘特地命镇国公从极北苦寒之地寻来的雪莲，温经养血滋补最宜，给疏妃娘娘进补。”
青梧忍不住看了眼王珩，一句话点了两处，镇国公北地冰灾赈募有功，这极北苦寒之地取来的雪莲，左右不过是个装装样子的幌子。
这宫中流水一般的补品，哪里就缺了这一朵雪莲呢？
晚娘不动声色地收下了，温声道：“多谢皇后娘娘挂怀。”
王珩忧心道：“这郑太后一死，阖宫上下都在准备丧事，陛下虽说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但到底是养在膝下多年，此番必定要守孝，春选是不能了。”
内殿的沈如疏其实并未睡着，一听到这话，心中便暗自发笑，这不正合了王珩的意思么？
郑太后一死，萧承邑必定不能大张旗鼓纳妃选秀，少些女人入宫来争夺他的宠爱，她这个后位便能坐的稳固些，明面上看着忧心，实则心中不知道有多欢喜。
说不定还在暗自庆幸，这位郑太后死的正是时候。
桑枝温了一壶茶端上来，气鼓鼓道：“芳华殿庙小，皇后娘娘且饮这茶，莫怪罪。”
一壶品相极差的龙井，在水中沉浮的茶叶全都是粗梗，茶色也不清透，一看就是下人喝的。
沈如疏暗道不好，这等活计若是放在王府，糊弄过去也就罢了，如今是在这大郢宫中，王珩又贵为皇后，桑枝这般耍脾气，定是要被拿来杀鸡儆猴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王珩身后的嬷嬷一个健步上去，便是狠狠一巴掌，厉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疏贵妃娘娘平日里就是这么管教你们的吗？芳华殿再清贫，也不至于连一壶好茶都拿不出手，皇后娘娘今日好心好意来看贵妃，就得你这般招待？”
晚娘连忙上前求亲道：“这丫头素来没分寸，皇后娘娘莫要同她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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