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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梧看了眼外面，此时天已经暗下来了，若是这个时候换上宫女的衣裳出门，想来一定不会引起过多的注意，她拿来自己的衣裳，道：“娘娘与我对换衣服，守着一个时辰回来便好。”
沈如疏没有多想，随即换了衣裳出门。
瞻星台在承宣殿左侧，是先帝为曾经的大郢术士建的，据说那术士精通天文地理，日观天象，夜观星象，能断国运，术士死后，留下钦天监一司，主掌祭祀事宜。
宋郗很喜欢登高台，这里器宇开阔，高台楼宇，净收眼底，是一处绝佳的观景台。
他的手指在栏杆上毫无规律地敲打着，直到看到朦朦胧胧的夜色中走来一个女子。
小厮随即退下。
沈如疏走上高台，呵了口热气，道：“有什么话非要当面说吗？在深宫之中，你一个外臣也不怕落了口舌。”
宋郗轻飘飘道：“你还怕落人口舌么？”
她笑笑道：“这上京城中女子最重名节，难不成我例外吗？”
宋郗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轻声道：“不知道这本翰林耆老的真迹，是否值得你走这一趟呢。”
她一怔，顿声道：“宋大人好本事，竟然取到了真迹。”
宋郗双手负在身后，淡淡道：“世人皆传翰林家这位耆老乃百年不遇的大儒，一手绝项真迹传世于后人，竟无一人能传承。”
翰林耆老精通书法，一手字临摹万人笔迹，当年他替圣宗皇帝写下那封家书的时候，模仿的便是孝宜皇太后的笔迹，可惜唯一一处破绽便是在一个惜字上。
沈如疏正是从这个字上看出了端倪。
“人的有些记忆是不会改变的，这个惜字，耆老落笔的时候似乎格外温吞迟疑，所以顿笔的时候有一点墨晕开了，在整封家书上显得格格不入。”
宋郗道：“我翻阅了很多耆老临帖的书画，发现他对这个字似乎十分为难，每每写下都是这幅犹豫迟疑的样子，也许是年少时候留下的笔触和记忆吧。”
沈如疏合上书卷，叹气道：“单单只凭这一个字，恐怕也不能论证什么。”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瞻星台上的宫灯被点亮，过几日便是上元花灯节，宫女太监们得闲做了花灯，在宫中的酒泉池边放了，只可惜池面上结了冰，花灯也只是微微亮了一会儿，便被这冷风吹灭了。
宋郗没由来地想起那只兔子，她手上的活计向来不好，做出来的兔子灯也格外丑陋。
自己那年上元花灯节被骗走的那只兔子灯，恐怕一辈子都追不回来了。
“明日便是花灯节，想随我去宫外瞧瞧吗？”
沈如疏一顿，她如今是这深宫之中的娘娘，还能随意出宫吗？要是被人捉到话柄，她爹沈青山在朝中的日子恐怕也不太好过。
“算了吧，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哪还有心情玩闹。”
宋郗垂下眼帘，道：“没心情玩闹，也得有心情去见见你师兄最后一面吧。”
“师兄？我师兄怎么了？”
宋郗装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道：“你没听说吗，你师兄昨日朝觐的时候，自请去北地平乱，上元花灯节一过便要出征。”
“此时...为何我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自从国子监事后，吕成阳有意与她避嫌，这深宫之中虽隔着不过百丈之路，可是两人愣是一面都没有见着。
“北地连年冰灾，百姓饥荒之时偏生又碰又碰上了鞑靼人入境抢粮，近年来草原收成也不好，穷则生计，可这山海关内外的子民便遭了殃，无数储备过冬的粮食被抢，好人家的孩子被抓去做了奴隶，更有甚者割肉相食，场面十分血腥残忍。”
消息八百里急报传回上京，吕成阳便在朝觐之上向陛下请命去北地赈灾。
“陛下...允诺了？”
宋郗轻轻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道：“如今北地便是块烫手山芋，别看满朝文武百官进言的时候这般热烈，一说到上纲上线的正事，各个的头缩的比乌龟还快。”
沈如疏心中瞬间了然了，新朝而立，春闱未始，朝中又经过买官卖官的整顿，一帮子言官虽然嘴上功夫厉害，但是真要派出去打仗的，恐怕没有几个武官能够担此大任。
事情推诿来推诿去，终究是会落到她阿爹的头上。
吕成阳这番，是在替沈青山走这一遭。
宋郗看了她一眼，温声道：“我敬佩你师兄是条汉子，出生江湖剑客本该有肆意闯荡的大好年华，一辈子委身朝堂，就算立下战功加官进爵，身后无子无嗣，百年之后又有谁来继承？”
“沈如疏，你该不会当真以为吕成阳当初进京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来的吧？他这般性子，又如何能在这朝堂之上立足。”
这句话字字诛心，沈如疏心中一痛，难受道：“别说了，是我没有照顾好师兄。”
她原本想着师兄来了上京城，自己能为他安排一门好亲事，在谋求个好差事，一辈子图个安稳富贵罢了。
可到头来，终究还是将他拉入了这浑水之中。
“你说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咱们此刻出宫，去北大营还能见你师兄一面，等天一亮，三军开拨，你可就没有机会再见了。”
沈如疏立刻道：“我随你出宫，马上。”
桑枝从门外进来，看见青梧正在收拾东西，不解道：“这么晚了，你收拾东西要去哪里啊？”
她头也不抬道：“出宫去。”
桑枝大惊道：“这个时候出宫？”
青梧温声道：“我有一个不得不见的故人，此去一别，山高水远，今日必须见。”
“故人？”
“对，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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