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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父女俩回去好好说说话吧，我这个老婆子就不陪你们了。”老夫人漱了口，也没和苏浅说什么话，只让桂嬷嬷扶她去小佛堂，这倒是让苏浅挺意外的。
“老夫人，这么多年没见小姐了应该好好叙叙旧才是。您身体不舒服少念一天经佛祖也不会怪罪的。”
老夫人接过桂嬷嬷递来的香，淡淡道：“叙旧？叙什么旧？她离府时才五岁，能记得什么？今日见她，这七年长这么大了，看着难道不像别家的姑娘吗？”
“可您不是……”
“也就她到我跟前冲我笑时还有几分熟悉的样子，可你真当她对我不陌生吗？真正亲近的祖孙，当同云霓对我那般才是。”说完，老夫人闭上眼敲了敲木鱼。
桂嬷嬷劝慰道，“您也说了，离府时大小姐才五岁，陌生也是应当的。前日回来她就病了，府里除了拨到兰院里的小厮丫鬟，便再没有人去看望，总还是因为看着咱们院的眼色。
“再说了，大小姐今日到您跟前做小卖乖，哪里不是想跟您亲近？总是您亲手养到五岁的孩子，刚出生就是您在照料的，当初您有多疼她谁不看在眼里？
大小姐刚走时您有多伤心，也是四小姐五小姐出生后，二爷总让人把四小姐送梅园来，您才开怀了些。
“老夫人别嫌奴婢多嘴，您啊，最是心软，刀子嘴豆腐心，大小姐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随了自己的心吧。”
老夫人睁开眼，盯着自己的木鱼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道：“午后给云霓送点心的时候给兰院也送一份过去吧。”
桂嬷嬷笑眯眯应了声“是。”
老夫人忙又道：“三房也送去。”
“奴婢省得了。”桂嬷嬷乐呵呵。
……
苏仁柏正被苏浅请到她院子里去坐，父女俩客客气气的在外屋坐下，各怀心思。暖墙里的炭火烧得正旺，苏浅唤小玉上茶，嘱咐道要用从恒国景州带来的正山小种。
“请父亲一品女儿从景州带回来的新茶，确和咱们乾国一贯喝的茶不同。”
苏仁柏点点头，看了一眼小玉，问：“这是我身旁管事苏德的女儿吧。”
苏浅笑着说是，“是啊父亲，小玉同我离府时不过才八岁，如今小玉也好不容易回家了父亲放心，这几日女儿都放她的假，让她回去陪侍双亲。”
“这些年……苦了你了。”
苏浅有些惊讶，道：“父亲怎么会说这种话？师父待我极好，女儿并未吃苦。”
“七年前，你师父要带你走，那时候你一直哭，我以为你是不愿离府的。毕竟整个雍州城，也没有哪家小姐外出拜师，多年在外游走的。”
苏仁柏接过小玉端上来的茶，掀开茶碗一看，汤色红亮，叶底稍暗，初闻只觉香气浓郁，喝一口舌底生津，喉韵甜润，细品竟有一股豆香。
苏浅让小玉退下，自己也端起茶碗，笑道：“喝正山小种应用深而小口的小瓷杯或琉璃杯，我陪师父在蜀州住过两年，在那我有一只带大开片的杯子，专用喝正山小种，久而久之养出了‘金丝铁线’。”
苏仁柏感叹：“平日里喝惯了蒙顶、紫笋，对恒国的这正山小种倒是闻所未闻，今日是托了你的福。”
“父亲喜欢，我一会让小玉给您送些过去。我这多的是。”苏浅喝了两口就放下了，早饭喝的粥还在胃里撑着，实在比不上她父亲，喝得下这么多水。
“其实女儿还尝过不少奇特的茶，十岁那样女儿去了西羌，西羌的酥油茶，是用酥油同浓茶汁反复捣拌制成，茶香浓郁，奶香扑鼻。
刚到西羌的时候，心悸不止，头晕不适，当地的人就给女儿喝酥油茶，说来也是神奇，喝完女儿就舒服了很多。
在西羌住了一个小半年，寒冷的时候喝酥油茶驱寒，吃肉的时候喝它解腻，饿的时候可以充饥，困的时候还可以解乏……
“当年师父第一个带女儿去的地方其实是北国。在北国住了只两月，但印象极深。他们会用牛奶和茶砖加盐巴煮奶茶，当时年纪小，只抱怨北国冷，师父便去偷来奶茶给我喝。
北国的内扎萨克人，看着很凶，但是也有格外和善的。有妇人给我手把肉吃，叫她的孩子带我骑马。
那是我第一次上马背，当你尽情策马在这千里草原上驰骋的时候，处处都可以看见千百成群肥壮的羊群，马群和牛群，毛色发亮，好象每一根毛尖都冒着油星。有的时候，风从牧群中间送过清脆的风铃声，是牧女们坠满衣角的银饰在风中击响。大家骑着骏马，跟着嬉逐的马群驰骋……
“后来我又去了盛国，游玩过滨州。到的时候恰好是冬天，滨州真大啊，我们裹着从北国带来的羊毛皮袄，整个马车都封得严严实实铺上毛毯，在滨州边走边停一个月。
整个大地冰封千里，沿着江畔堤岸望去，松柳凝霜挂雪，戴玉披银，垂柳青枝变成了琼枝玉树，一片晶莹洁白，江岸雾淞缭绕，真的美极了……
更别提恒国的烟柳繁华之地，绿水萦绕着白墙，红花洒落于青瓦，到处是蜿蜒曲回的河溪，乘一只乌篷船，看岸边的杨柳，闭眼躺下也乘春风十里畅游。”
苏仁柏听得出神，苏浅盯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拜师求学，外游多年，实乃女儿之幸，您不必介怀。雍州城的姑娘，哪有这个福气，走过这么多地界，见过这么多人物？”
“云曦……”苏仁柏有些许动容。
苏浅接着道：“年纪小，跟着陌生人离家起初自然惶恐。可师父待我如亲生女儿，教我读书、明理。带女儿游三国，闯关外，见过大漠风光和小桥人家，只七年，我见过别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见到过的风景。”
“爹。”苏浅握住苏仁柏的手，“您不必和女儿如此生疏。虽然女儿在师父身边多年，幼时也是祖母带大，但师父告诉我你常常探查她的踪迹，是因为我们行踪不定，你去信问我近况，总是得不到师父回信。
“师父说等我长大嫁人了，养儿方知父母恩。其实用不着，爹，我只需要你是一直念着女儿的，这就够了，生身之恩，早就无以为报了。”
不知不觉，苏仁柏竟落下泪来。他看着面前与妻子有八分像的女儿，一下子就适应了女儿的亲近，手握得愈发紧了：“云曦……云曦，云曦，我的女儿……”他说不出来话，只是不停叫着女儿的名字。
苏浅倒没哭，只是苏仁柏每叫她一声的时候，她便唤苏仁柏一句“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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