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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云枫把菜单推到欧阳景玉面前。欧阳景玉没有看，直接点了一份牛肉面，她在茶餐厅打过工，知道牛肉面是最便宜的。
齐云枫也没看：“两份牛排套餐，七成熟。刚才那份牛肉面不要了。”
未等欧阳景玉反对，他接着说：“这家的牛排做得很好，你一定得尝尝。”
一份牛排套餐要35块，一碗牛肉面是15块，如果在小吃摊上，一碗牛肉面只要5块。5块钱的牛肉面欧阳景玉都难得吃上一回，35块钱的牛排是她想都不敢想的。35块可以买5碗牛肉面，院长妈妈、小珠子、妞妞、乔乔还有张爷爷，他们都喜欢吃牛肉面。上回大家吃牛肉面，还是院长妈妈为庆贺她考上大学，带着一家大小去小吃街吃的，她为欧阳景玉单独买了一碗，其他几个两人一碗分着吃。
蓉和福利院是一个社区福利院，原本是要关闭的，因为福利院有几个老人和小孩无处收养，就暂时保留下来。福利院仅靠院长妈妈一人照料，社区只允许收留5个人，可院长妈妈心肠好，所以一直超员，最多的时候有20个人，平日里少说也有10来个。5个人的救助款远远不够福利院日常开支。因为这样，一到用钱的时候欧阳景玉总要思前想后，能不用就不用，必须要用的，就尽量少用。可是，她现在却坐在这里，准备吃一套35块钱的牛排套餐，这种奢侈和浪费让她心里充满了罪恶感。
“其实，我们不用在这里吃，这里的东西很贵。”她小心翼翼地提建议。
“担心老师不够钱买单？”齐云枫笑着说。
欧阳景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对齐老师说。
齐云枫见她面露愧色，欲言又止的样子，问：“有什么事就告诉老师，别担心！”
欧阳景玉看着齐云枫，齐云枫和蔼的表情，关注的神色，仿佛是久违的亲人，让她产生了强烈的倾吐欲望。
她的羞怯消失得无影无踪，笨拙的口舌也变得灵活起来。很多年过去了，她还清楚记得茶餐厅的灯是橘红色的，小包间的纱帘是紫色的，桌子上铺着酱色的餐布，中间的小玻璃花瓶插着一支粉色的康乃馨。而那些属于她的秘密已不再仅属她一人，对面坐着的这个男人，成了它的分享者。她还记得他眼含着泪水，眼里不是怜悯，而是感动。说完后，她觉得一阵头晕眼花，这时茶餐厅的钢琴声响起了，一曲昨日重现缓缓而来。
服务员礼貌地告诉他们，牛排套餐已经做好，牛排的香气隔在他们中间，在蒸汽的氤氲中，他似乎离得很远。这一刻，她彻底从对他那不切实际的情感中解脱出来了。她突然明白他和她是多么不一样，她在为生活的下一餐拼命赚钱的时候，他坐在窗前读着裴多菲的诗，她仅为填饱肚子可以把一碗米饭当成美味佳肴的时候，他高雅地坐在餐桌前，讨论着今天的牛排很嫩，口感很好。或许他也在后悔，不该带一个穿着破旧校服的女孩出入这样的场合。如果遇见他的熟人，他一定偷偷把他拉到一旁，用她不会听到的声音说：“我只是发发善心，这个女孩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牛排。”
齐云枫看到她露出泄气的表情，以为她不会使用餐具，于是慢慢地拿起餐具向她示意。
欧阳景玉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这是带骨的菲利牛排，肉质很嫩，用黑胡椒会破坏它本身的香味。”欧阳景玉叫来服务员，吩咐道：“把黑胡椒换成香草味的，另外，把配菜换成红葡萄酒，泡沫红茶换成白水。”
欧阳景玉看到齐云枫惊讶的表情，说：“每年暑假，我都要去附近的茶餐厅打工。”
齐云枫看到她突然变成一只小刺猬，惊讶之余，释然一笑。
他换来服务员，吩咐道：“换一份香草味的。”说完，看着欧阳景玉。
欧阳景玉马上意识到自己失常的表现，顿时后悔不迭，生出如坐针毡般的难堪。她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份牛排就让自己完全失控？幸而齐云枫并无异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均未发生。学生在老师面前偶尔失态都可以归于紧张的因素。
欧阳景玉收拾起自己的罪恶感，拿起刀叉，虽然是第一次使用，但是熟练的程度不亚于齐云枫。
齐云枫注意到，当欧阳景玉拿起刀叉时，一种高贵的气质自然地流露出来，她的优雅、淡然是很多女孩都无法比拟的。
第一眼见到她，齐云枫就觉得这个女孩与众不同，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喜欢看她羞涩的表情，喜欢看她手足无措的窘迫，喜欢听她偷偷从喉咙里溜出来的声音，喜欢欣赏她被自己的声音吓到的表情。这个女孩一举一动无不吸引着他，让他渴望了解她，保护她。从学生档案中他了解到，这个女孩是个福利院长大的，没有任何生活来源，他试图帮助她，可这个女孩有着超强的自尊心，她拒绝任何帮助，只有内心高贵的人才可以做到。
“我的资料太散乱，整理起来很困难吧？”
“不困难，比那更难整理的东西我都整理过。”
“现在的大学生们在一起都议论些什么？”
“女生们议论得最多的就是你，如果她们知道我居然会为你整理资料，居然和你在一张桌上吃法，我就会成为女生们的公敌。”
刚才的气氛有些紧张，需要一些话题来缓解。
齐云枫笑了，说：“说说看，你们背着我都说什么坏话了？”
“我可不愿意告黑状，打小报告。”欧阳景玉尽力把谈话变得活泼一点。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老师也需要不断进步。”
“女生们猜你喜欢什么样的人，都想成为你未来的女朋友。”这是实话，一点都不夸张。
“哦？”齐云枫显然有些吃惊。学生崇拜老师很正常，女生们更容易把崇拜理解成爱情，这一点都不奇怪。齐云枫是做给欧阳景玉看的，意图是让她把话继续说下去。
“我们都在想什么样的女生才配得上你？”欧阳景玉没有再用“女生们”来表达，而是改成了“我们”。这就意味着她也在琢磨这个问题。
“你们都把谁许配给我了？”齐云枫继续着这个话题。
“大家觉得只有文铭心配得上你。”
“文铭心？”齐云枫在记忆里搜索着这个人。
“她是我们班最美的女生，也是公认的校花。”欧阳景玉介绍着。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漂亮，喜欢她的人的很多；也很高傲，那么多喜欢她的人，她一个都不喜欢，她只喜欢你一个。”欧阳景玉也觉得从外貌上来看，文铭心是完全配得上齐老师的。
“你是看齐老师孤身一人可怜，来给他介绍朋友吧？”
欧阳景玉再一次觉得难堪，怎么会说到这个话题，他可是老师呀，应该说点书本上的，向他请教一下和学习有关的问题。欧阳景玉觉得今天所有的表现没一样是正常的。
两人之间出现了冷场。都装作专心对付面前的牛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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