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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思有些拘谨的说,“谢谢。”
我不怀好意的看他一眼,学着他当初的语气说,“既然我们成了亲,那便是一家,你对我谈何谢谢?听了叫人觉得生疏。”
然后宁思的脸再次变红了。
宁思躺的平平整整颇为规矩,他闭着眸子乖乖的,可是呼吸不大平稳,顿了顿我小声问他,“夫君,你睡着了么?”
宁思的呼吸一滞,他缓缓睁开眸子,在这漆黑的夜晚显得格外明亮,他轻声说,“没,没有。”
反正我是睡不着觉了,心里一团乱麻纠结的脑子都快要炸开了。我一想起司命那小眼睛说的消息,我就抓心挠肺的想要将司命那张老脸给抓花才算,越想我便越郁闷,我沉了一口气,转移我的注意力道,“夫君,我听闻你身子骨孱弱,从未出过宁府大门一步。此番同我一起去千佛寺上香,能受得住舟车劳顿么?”
宁思轻笑了一声说,“夫人不必将我想象的太过柔弱。”旋即他有些自嘲道,“我六岁那年不甚跌入水塘,高烧七天不退,至今落下了病根。可能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来了报应。”
我敢紧道,“可不要这么说,什么报应不报应的。这个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飞来横祸。”就像我好端端的怎么就摔下来了,怎么就偏巧占了别人的身子,怎么就孙家小姐的魂魄被野兽吃进了肚子里?怎么就!这一堆烂摊子都砸到了我的身上?!
若是说倒霉谁还能有堂堂喜姻真君倒霉?若我自称第二,谁能自称第一?啊?谁能?
宁思笑了笑,温声回我,“夫人,明日起的早,今日早些睡吧。”
我乖乖的闭了眼睛,我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更别提什么噩梦了。
第二日一大早,琳琅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在我耳边跟个鬼似的,拉长了声音叫我,“小姐~~~小姐你醒醒啊~~~”
我可能是继承了季冰的起床气,每日若是不睡够十个时辰,那第二天起来绝对是气色不佳,面色发白,我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神情恹恹的看向琳琅,“怎么?都收拾好了?”
琳琅端着药汤递到我跟前,“宁姑爷说让奴婢盯着您喝药。”然后她从腰间掏出一颗包了纸的糖球,对着我挤眉弄眼的说,“宁姑爷说喝完药吃个这个。”
我深深地屏了一口气将药汤一扬而尽,然后将糖球塞进我嘴巴里,我面目扭曲的说,“给我准备准备……一身男装来。”
琳琅登时瞠大了眸子说,“小姐您和宁姑爷真是心有灵犀啊!姑爷方才也叮嘱奴婢给您准备一身男装。”
我蓦然一怔,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疑惑,旋即我很好的掩饰了下去。
待我换好一身青色衣衫,琳琅为我束了冠。我看着铜镜之中的自己,昨天还半死不活的今天就又原地复活了。
经过抄手游廊之时,有宁府的丫鬟见到我先是一片震惊,而后行礼说,“少夫人好。”
我心情愉悦的说,“你们也好。”
可我这才刚转了身子,就听到那两个丫鬟在我身后议论纷纷,这个说,“昨天不是说少夫人死了吗?”
那个说,“别瞎说,少爷要和少夫人去千佛寺求子。”
我听着她们丝毫也不压低了声音,反而在背后肆意议论我这个少夫人,我脚下一绊差点栽倒。琳琅眼疾手快的扶了我一把,我勉强站直了身子,边走边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你跟别人我死了?”人言可畏,人言真可畏啊。
琳琅有那么一小丝的不好意思说,“抱歉小姐,昨天奴婢有些激动,隔着三堵墙都能听到奴婢的哭喊声。”
我,“……”
除了宁府门,便看到宁思已经在门口候着我,见到我来颇为顺其自然的挽了我的手,“醒了?”
我亦笑眯眯的说,“谢夫君体谅。”
宁思小心翼翼的拉着我上了马车,这马车极大能装得下四五个人,里面还细细的铺上了一层又层细软的羊绒垫子,宁思手里还拿着一汤婆子,一侧的座上还放着那么几本书,宁思颇为体贴的说,“我听闻你尚且在家中之时,颇为喜欢看书,便自作主张为你带了几本,可解一路上的烦闷。”
我从未见过如此体贴的‘丈夫’,一时间笑得嘴都僵了。我脑子里向来没有‘好学’这个东西,平生一看书就头疼得要命,眼看着宁思就要拿了书递给我,被我连忙伸手止住,我扶了额头说,“不知为何,可能是我昨夜没睡好的缘由。我这眼圈底下都一片乌青,不光是这样,我还觉得这脑袋嗡嗡的像是快要炸了一样。”
宁思听了微微皱眉,伸手轻轻地探了探我的额头,他掀开帘子就要叫人,被我连连抱住胳臂,我说,“没什么大事,我、我睡一会儿就好了。”
宁思有些迟疑的问我,“可是真的?”
我说,“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说罢我就顺势的躺在了肩膀上,宁思身子一僵倒也没推开我,只是再也没有动一下,期间大概是怕我不舒服,还在我脑袋下压了一个毛绒垫子。
我闭着眼睛状似无意的轻轻的叫了一声,“凝思……”
宁思听了蓦然一怔,大抵是没听清楚我在叫谁,他又小心翼翼的侧了耳朵在我唇边,我便又如他所愿的叫了一声,“凝思……”
我微微的睁开一丝眼缝,就瞧见宁思的手放在双膝之上,急不可察的微微蜷起。眼看着有了效果,我便又跟梦游似的说了一句,“你可真……可真了解我……还知道我喜好男装呢……”
宁思却是无论如何都听不下去了,他轻轻的推了我一把,我便装作摇摇晃晃的醒了,刚抬起头,一侧的枕着的毛绒垫子就落在了地上,我迷迷糊糊的问他,“怎、怎么了?”
宁思看我的神色有些闪躲,他垂了头有些手忙脚乱的将落在地上的毛绒垫子拿了起来,他小声说,“没……没什么。垫子掉了,我还以为你睡得不舒服。”
我刚要开口,想要将我心中的疑惑说出来。马车便倏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便听到琳琅的声音说,“姑爷,前方有崩塌,石头挡了路,咱们可能要绕行了。”
宁思几乎是瞬间掀开了帘子,他几乎带着那么一瞬间的放松了,“那便绕路,少夫人病情还未康复,尽量绕平缓的路行驶,勿要颠簸。”
看他这副模样我也便不好在为难他了,待他坐回了马车,我才说,“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之前上茶楼听故事,上梨园听戏曲知道的可多了呢。”
宁思有些意外的瞧着我,他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问我,“夫人你不是一向久居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么?”
啧,我这猪脑子,又串戏了。我回过神来赶忙道,“小时候跟着我爹出去过几次,这脑子里便隐隐约约的有了点印象。”
宁思这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颇有兴趣的看着我,“那夫人有什么故事要讲的么?”
我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有一个名叫阿姻的姑娘自小就没了父母,自记事起便总是跟着哥哥为了生计来回奔波,阿姻平平稳稳的长到了十三四岁,遇到了一心仪的公子,那公子从不露面,总是裹着一面纱,可是那双眼睛竟然是很好看的,阿姻初次见到那双眼睛便被惊艳到了,恰好又是情窦初开之年,便暗搓搓的喜欢了那位公子,隔着半条街每天都要去给那位公子送汤,后来那位公子走了,他说若是有缘的话……话说了一半就走了,此后再未碰过面。阿姻就一直等着,可是等来等去便又觉得十分委屈,这个世间匆匆,有的人见了一面就再也见不到了,可是为何离开的时候不能将话说全了呢?只说半句让人来回猜,猜来猜去平添烦恼,真是让人可恨又遗憾。”
我从来没有想过时隔这几百年,我竟然能不动声色的,心底毫无波澜的将我的过往讲出来。我抬眸就看见宁思听得正入神,可能是我讲的太悲惨了,勾起了他的兴趣,此刻他眉头微微皱着,眼底竟然平添了几分哀伤出来。
我不讲了他都没有发觉,于是我又继续讲,“后来阿姻跟着哥哥离开了,没过几年阿姻和哥哥在河边救了一位公子,那公子长得甚是好看,那双眼睛也像极之前的那位,阿姻起初只觉得因为两个人的眼睛长得极为相似,所以对那位公子百般照顾,可是没成想日久生了情。阿姻可能也是个倒霉又福薄的,没过一年他哥哥将那位公子赶走了,阿姻哭着说她恨哥哥,可那句话她也是极为后悔的,因为那竟然是她见到哥哥的最后一面。她……她在去找那位公子的路上,看到……看到……”
我是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了,我以为自己没事了,可是说起来的时候心里又有无数的悲怆和难过晕染开来,我鼻子一酸差点就落了泪,可还是坚持着说完,“哥哥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她很后悔,后悔没得及跟哥哥说一声对不起……”
说着说着,我到先是落了泪。宁思一直仔细的听着,见我落了泪,慌忙拿了锦帕为我擦掉眼泪。我胡乱的抹了一把脸,抬头问他,“那个姑娘是不是特别倒霉,不光倒霉还是个没有红鸾星的,我要是那个姑娘我真想狠狠地打她一巴掌,真是什么畜生的话都能说出来!哥哥辛辛苦苦的将她养大,她非但不感恩,反而为了一个男人说恨她哥哥。”
宁思眸光有些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他轻声说,“你故事里面的那个姑娘很喜欢那位公子么?”
我遮了眼说,“那是自然了,过了很多年他们又见面了。可是那位公子早就从一介草民成了皇宫贵族,身份高的不能再高,而阿姻不过就是宫里一位微不足道的女官。唉,年少的时候哪能没做过几场梦呢?梦醒了就都好了。”
宁思缓缓握住我的手,他眸光有些复杂的看着我,过了良久缓缓道,“真让人心疼,那姑娘真让人心疼。若……若我能让她不那么难过就好了。”
我突然就笑了,我说,“你还真信啊?故事么,不编篡的曲折委婉一点那里有人会看啊?”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仰着头说,“都是假的,哪里会有人真的那么倒霉啊……”
宁思也跟着我笑了,笑的那一声极为轻,我还能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那一丝有些复杂的神色,我说,“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少爷可真单纯,这也能当了真。以后我们出府多去茶楼听听戏折子吧。”
宁思握着我的手温声道,“好,只要夫人开心。”
我嘴角的笑一僵,一想起来我就是个赝品,便觉得很对不住宁思。可我还是真忍不住问道,“夫君为何会嘱托琳琅给我置办一袭男装?”
宁思几乎顿都没顿一下,便压低了声音颇为小声说,“夫人生的貌美,为夫也是第一次出远门,怕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再叫强盗将夫人掳了去。我便觉得不如女扮男装更好,可是见夫人一身男儿的打扮都挡住满身的风姿,我这才觉得我多虑了。”
苍天啊!到底是谁说宁家的大少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识浅薄的?说起情话来让我这个活了几百年的老东西都自愧不如,有些害羞。
我缓缓遮了脸,肩膀几乎抖成了筛子。宁思轻轻地抚上我的肩膀,微微皱了眉道,“夫人,莫不是坐马车久了有些难受?”
我连头都没抬,犹如蚊子似的小声说,“夫君……求你以后说情话之前先打个招呼,我实在是怕心脏受不了,昏厥过去丢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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