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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长随便时刻跟在左侧，每日一定要盯着我喝完药，给不给蜜饯儿全看他心情如何，他若是感应就多给我一个，若是不高兴就自己吃了。
这个人喜形于色，活的相当的坦然。
安生日子没过几天，小魔官儿便领着一个十几岁大的小丫头来了这长生之地。那小丫头穿着一身上疆一族的衣服，袖口还带着小铃铛，那是颇为有特色，只是她那双眼睛还是红通通的，跟个兔子一样，见了我也不说话，只是一个人缩着肩膀掉眼泪。
我把小魔官儿拉到一处僻静的地方，我道，“上疆一族很缺人么？怎么这么小的孩子都扔到这里来？她做错了什么事吗？”
小魔官儿秉着神色道，“长生之地从来不是做错事才进来的地方。”
我冷笑了一声，钻了他话语间的空子，我满是怨气的说，“那我就做错了什么吗？还不是被宗主大人关在这里，我若是出一寸可是要敲掉我一条腿。”
小魔官儿吸了一口气，瞧着我的眸光都变得有些莫测起来了，他微微躬了身小声说道，“还请阿满将军慎言才是。”
我冷哼一声，这才难得正经道，“你们欺负了那小姑娘了？怎么哭成了那样？”
顿了片刻，我还颇为适当的打了个比喻，我说，“眼睛红的跟个兔子似的，肿得跟杏核似的。”
小魔官儿，“……”
我若是没看错，他方才应该是翻了个白眼儿。可能小魔官儿也是觉得自己一向管理得当的表情有些崩了，他赶紧敛了敛神色，压低了几分声音对我说，“那个小姑娘的父亲做错了事，被宗主关去炼狱要了性命。只剩下这个十几岁大的孩子孤苦无依，便让我待到这里来，说是让将军好好照顾。”
我瞠大了眸子看着他，我挑了眉有些不敢置信的问了一遍，“我照顾那个孩子？那她父亲做错了什么事，竟然连命都没了？”
小魔官儿迟疑了片刻道，“宗主大人的事情，我这个伺候人的也不敢多问，我也没什么资格问。只是那人一定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你也知道宗主大人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只是宗主大人怜悯，最不及家人，祸不殃宗族，便放过了这个小姑娘。”
我是最明白小魔官儿口中的罪不及家人，祸不殃宗族是个什么意思了。
我点了点头，也没在继续问下去，只是顿了片刻，我突然问了一句，“那那个小姑娘知道这件事么？知道她的父亲被宗主给……”
我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小魔官儿登时明了，只是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道，“她……知道。”
我心口一震，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道，“他……宗主大人他脑子没毛病吧？杀了人家亲爹，还让人家知道？这小姑娘长大了还不得翻了天啊。”
小魔官儿一派坦然道，“那小姑娘很聪明，知道自己的父亲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倒是乖巧的很，还甚是感谢宗主大人留了她一条命。”
我翻了个白眼儿，丝毫也不客气的说，“你们可长点心吧！”
小魔官儿脸上没多余的表情，只是轻言细语的说了一句，“宗主大人说，以后他也是会有女儿的，凡事留一线，不至于以后得了报应。”
我要说的话蓦然哽在了嗓子里，便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失神了片刻，神色有些恍惚道，“那小姑娘叫什么？”
小魔官儿说，“塔塔。在上疆氏族语中寓意新生。”
塔塔。
我蓦然一顿，心中滋味百般。忽然想起了当年九重之上，月老派给我的那些小仙娥，我问那个新来的眉清目秀的姑娘，我问她叫什么。
她说她叫塔塔。我当时还调侃这个名字跟月老起的那些风花雪月的名字不一样来着。
后来，盗取玉殒那一天，我将云丝打晕丢进喜姻宫里，塔塔看着我的眼睛，迎上来第一句就是，宗女你终于回来了。
我压下心里的错愕、震惊和觉的这些事情像个局，有人引我入局的惊慌感。
我道，“我……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宗主大人，就说我会好好照顾塔塔的。”
小魔官儿是个头脑简单的，看不出来我脸上的神色，只是微微躬了身道，“阿满将军，告辞了。”
我定了定心神，等小魔官儿走了好长时间我才反应过来。我回去的时候，季长随正从怀里掏了一颗蜜饯儿，眸光甚是温柔的看着那小姑娘，对她轻言细语的说，“别哭了，脸都哭成花猫了。”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向冷冰冰的季长随对着谁好言好语过，而今将所有的复杂情绪都抛到了脑后，是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了起来。
我还听见他问，“小姑娘你叫什么？”
然后回他的是，“塔塔，我叫塔塔。”
在然后是季长随问她，“你今年多大的年纪了？”
我，“……”我不仅是对他刮目相看，除去他之前对我推心置腹的那番话，今天还算得上是他说话最多的一天。怎么？苍天开了眼么？
塔塔回答他，“十二岁，我十二岁。”
季长随还想在说什么，我便不忍心在看下去了，我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将塔塔躲在我身后，我甚是不解的对季长随说，“你今天的话那是格外的多啊？”
季长随眸光淡淡的看向我，旋即轻声道，“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忍不住好奇心的问了一句，“谁？”
他眸光闪了闪，躲开我的视线轻声说了一句，“也是个跟她这个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吧。”
我赶紧捂住了塔塔的耳朵，我不忍卒听的说，“你怎么回事啊？这小姑娘还未过及笄之年呢。还有你想起的那个小姑娘，你难不成喜欢这般年纪小的么？”
季长随沉了一口气道，“你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顿了片刻，他抬头看我，“你想知道么？”
有秘密听谁不想？我颇为诚实的点了点头，“想听是想听，你要再和我推心置腹一番么？”
季长随眸光几乎含了笑意，那抹笑意一闪而过，然后他说，“你若是想听，晚间亥时来后院找我，我说给你听。”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今天怎么如此好说话？是因为心情好么？然后他便转身走了，那个背影竟然难得的被我看出了几分潇洒来，我深深的觉的可能是我的眼睛要瞎了吧。
我想起来还有塔塔，便飞快的转换了神色，以一副甚是温柔的表情对她轻声赞美道，“塔塔，你是叫塔塔么？真是个好名字。”
塔塔眸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我说，“阿满将军你是在笑么？”
我说，“我笑的不明显么？”
塔塔指了指我的脸，一派诚恳天真的说，“阿满将军脸上带了面具，我只看到你的嘴巴咧开了。”
“……”这真是让人有些尴尬了。
然后我听到塔塔问我，“阿满将军，你为什么总是戴着面具？你能把面具摘下来么？”
我摇摇头，胡言乱语的说，“不行的，我摘了面具还召来凶兽，到时候那凶兽会把你们都吃了。”
岂料她一派平静的看着我说，“阿满将军，我十二岁了，不是可以随便编故事就能蒙骗过去的小孩子了。”
“……”果然以后是要跟在我身边的人，这么聪明么。我十二岁的时候也是相当的聪明来着。
我笑的比哭还难看，我找话说，“你饿了么？我屋子里还有些糕点。”
塔塔摇了摇头，只是小声问我，“阿满将军，我晚上的能和睡在一起么？我害怕一个人睡觉。”
我脑子一抽，问了一句说，“那你以前都是跟谁睡的？”
塔塔毫不避讳的说，“我爹爹会给我讲《山海经》，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可是爹爹去世了，没人哄我睡觉了。”
我生怕触动她脆弱的心灵，便赶紧说道，“好好好，跟我一起睡。我也会给你将故事的，比《山海经》还要好听一百倍的故事，我还会叫你练蛊驱蛊，把我知道的都教给你。”
塔塔终于咧嘴笑了，她拉了我的手说，“阿满将军你真好，以后我要嫁给你。”
此话一出，立即召来了半天没见的阿绕清，他几乎是一道风跑过来的，他皱着眉头，一派凶神恶煞的说，“是谁要嫁给阿满？是谁说的？”
塔塔往我身后不自觉的缩了缩，我对着阿绕清说，“你长了顺风耳了？这么远你也能听见？”
阿绕清嘿嘿一笑道，“樗八子在教我以蛊传音，刚好被我听到了。这小丫头哪里来的？”
我说，“你才比人家大几岁啊？这是塔塔，以后呢，就是我的徒弟了，你告诉樗八子，你们都不能欺负她。”
阿绕清垂眉看着这个还没到他肩膀的小姑娘，微微低了身，我以为他要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结果他说了一句，“阿满将军是个姑娘，你不能嫁给她哦。”
“……”请问还有比他还要无聊的人么？
塔塔倒是个性子极为好的姑娘，跟我们能迅速打成一片。我还甚是纠结的想，这姑娘是不是缺心眼儿啊？往好听里讲是年纪小不记事。可是她都十二岁了有什么事不能记住？更何况还是宗主把她爹给杀了，她竟然能哭一哭，转眼就好了。
我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了。
我给塔塔讲人间的戏折子，她躺在床榻上听得津津有味，还拉着我的手问我，“阿满将军，这个世间真的有无边的风月么？”
我说，“这当然是有了，人间比这里好玩多了。有时间带你去看看。这半神巅下雪么？”
塔塔摇头说，“我没见过雪。”
我啧啧道，“雪你都没见过，就是白色的霜花。”
塔塔说，“半神巅只有红色的花，没有白色的霜花，那白色的霜花好看么？”
我点头说，“当然好看了，而且它是凉的冷的，从天上掉下来的，看着好看，可是你若是伸手接住，它就顷刻间没了。”
塔塔瞠大了眸子，觉的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她说，“那我想去看看。”
我说，“现在还不行，现在……等我有时间，带你去看看。这可不是说见到就能见到的，只有冬天的时候才能见到。”
塔塔继续说，“我也没见过冬天，那是什么？”
我顿了一下，觉的这可能会越说越乱，最后讲不完了，她也睡不着觉，彻底清醒了。
我卖了个关子，学着说书先生的模样，摇头晃脑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时辰不早了，早些睡觉吧。”
塔塔说，“阿满将军，你不和我一起睡觉么？”
我说，“我还有点事，很快就回来。我看着你睡着我就出去办事了。”
又过了足足半柱香的时辰，塔塔才终于睡着了。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轻轻的提了步子出去了。
一到后院我就看见季长随早就已经一身浅色的袍子坐在了那里，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道，“你来晚了。”
我掀了袍子坐在他身边道，“我还要哄孩子睡觉，我当然会来晚了，下次你哄一个，你就知道有多难哄了。”
季长随轻笑一声道，“我从来不哄小孩子睡觉。”
我顿了片刻，微微凑近他小声的说道，“咱们还是直接开门见山吧，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听故事我还是比较喜欢平铺直叙，言简意赅。”
季长随侧头看我，“这个故事没办法言简意赅，十分冗长。”
我说，“既然十分冗长，说来话长，那就直接说重点，我这个人比较喜欢简单的，你若是讲的太繁琐，我可能听一半儿忘一半儿。”
季长随轻笑了一声道，“我上次跟你讲的，我看你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极了，怎么也没见你嫌什么繁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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