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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逐渐和凝思的重合了，我失神片刻，颇有些不自在的低了头，“你、你倒是继续讲啊。”
季长随这才收回眸光，他淡淡的看着一处，蓦然轻声笑了，他说，“我这一辈子坎坷极了，父亲不疼我，娘亲也及早的逝去，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却偏偏是走不到一起了。”
我听的有些感同身受却也不知道说什么，顿了片刻我才缓缓说，“我很早之前在佛寺的佛像之前许了个愿，说来也有些好笑，我竟然在红尘不渡的佛祖面前许什么愿日后不在孤苦，能够求得一位良人伴以一生。说来也真是……许红鸾愿这种事当然要去月老像前许才灵验。在佛祖跟前许愿，岂不是亵渎了神佛么？所以可能佛祖罚我不敬之罪，我到至今还没有一条姻缘么。”
季长随轻声说，“我年少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姑娘，那位姑娘温柔极了，待我也很温柔，我让她等我，便不辞而别。等到我在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故去。”
我皱了眉头道，“你怎么能不辞而别么？还有既然你给不了人家承诺，就别让人家等你，到头来故人已去这又是何苦呢？”
季长随微微垂了眸子道，“是我顾虑不周，我的错。”
我说，“那你喜欢那姑娘么？”
季长随沉默了片刻道，“她很漂亮，待我也很好，我想照顾她。”
我又问他，“那后来那姑娘故去之后呢？”
季长随轻声道，“照顾她家中留下的无依无靠的父母……带着歉疚。”
他继续道，“后来我又遇到了一个姑娘，那姑娘跟塔塔年纪差不多大，看着古灵精怪的，人也甚是活泼。”说到这儿，我清楚的看到他的唇角都有些微微的勾了起来。
我迟疑了片刻说，“你喜欢那个十二三岁的姑娘么？”
季长随说，“我那时候不懂什么是喜欢，只是她总会为我熬汤，其实那汤甜甜的腻腻的，很不合口味。”
我瘪了瘪嘴说，“人家姑娘为你洗手作羹汤，你连句谢谢都没有，倒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嫌弃是人家为你做的汤来了。男人的心啊……”
季长随侧头看着我道，“不，虽然不合口味，但是我很喜欢，我从来没喝过那么甜的汤。”那几乎快要腻到了骨子里的甜，令他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我又重复的问了一遍说，“那你喜欢那个为你做汤的姑娘么？”
季长随眸光都泛着亮光，他说，“我当初也不明白，只是想看她笑，等着她为我作羹汤。后来幡然醒悟，我想和她一辈子到老。”
我只觉得他说的故事有点似曾相识啊，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顿了片刻，我拍巴掌叫好道，“这已经不仅仅是喜欢了，这是爱啊。”
季长随说，“是么？可是我后来走了。”
我一愣，转头看他有些不敢置信道，“你不是吧？人生中两段旖旎情事你都走了？你这不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么？我真是小瞧你了，让人家姑娘喜欢上你，你到好功成身退是这个意思么？”
可能当年因为阿思的缘故，我总是对这种不辞而别的男人生出几分厌烦来，我喋喋不休的说，“你们男人难道都是这样么？招惹了人家却又一声不吭的走了，话也说一半就走，还不说完，这是想要吊死谁的一辈子啊？”
季长随抬眸，神色不明的看着我片刻，忽然笑了。
我说，“你还笑的出来？你也不过就是长的高高瘦瘦的，生了一双好看能勾人的眼睛，这姑娘家都喜欢生的俊俏的，还好你也没生的顶俊俏，若是真生了一副好面貌啊，这里都装不下你了。”
季长随说，“你见过长的顶俊俏的？”
我说，“我当然见过了，长的就跟活春……宫似的。”说起凝思的那副好皮囊来我便滔滔不绝，我说，“那人虽然是不苟言笑，却风韵只藏眉梢，端的是平生情丝千缕，堆砌眼尾，笑与不笑自是一派风流。我这么跟你说，你能想象的到么？”
季长随眸光含了笑，就跟我在夸赞他似的，笑的别说有多风流了，他点头说了一句，“大概能想象的到吧。”
我甚是不解的说，“你？你笑得这么开心做什么啊？我又说的不是你，除了你的眼睛和他很像之外，其他的都差远了呢。”
季长随敛了笑意问我，“你能如此的赞美那个人，那你和他什么关系？”
我也敛了神色，有些漠然道，“仇人关系，他杀了我哥哥。”
季长随神色不经意的一滞，他摩挲着腰间的流苏缓缓道，“或许……或许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吧？又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我皱着眉说，“有什么误会？我亲自看见的。就算是真的有什么误会说出来就都迎刃而解了，有什么难言之隐是非要憋在心里不肯说的？既然不肯说那就是误会了。”
季长随缓缓站起身，他转了身子没有看我，他说，“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塔塔已经睡熟了，我怕吵醒她，便轻轻的关上了门，在一旁的软榻上将就了一晚上，早上起来的时候脖子都有些中风了，一动就疼。
塔塔看见了就问我，“阿满，你怎么在这里睡啊？”
我歪着脖子说，“昨天夜里我回来的有些晚了，害怕吵醒你，便在这里将就了。”
塔塔说，“你的脖子怎么了？”
我歪着脖子看她，“不小心中风了，还是年纪大了，睡个觉都能中风。”
未到晌午，那位小魔官儿又来了，他将长生之地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叫到一起，然后有鼻子有眼儿的，一派肃然道，“宗主有令，驱蛊盛世于万蛊堂正式开始，今日下午申时一刻还请诸位务必到场，没到场的便以自认退出为由，驱逐于半神巅之下。”
我对着他挤眉弄眼的说，“哎哎，小魔官儿，小魔官儿，那我呢？我呢？我还用去么？我可以去么？”
小魔官儿这才看着我说，“宗主大人没说。”
然后我就听到一旁的朵金嗤笑了一声。
我，“……”
小魔官儿清了清嗓子，然后一派肃然道，“但是宗主大人有意让阿满将军去观摩，还让我嘱咐将军，一定要带着塔塔一起去。”
终于能出这鸟儿大的地儿了！我得意忘形的冲着朵金翻了个白眼儿，然后对着塔塔说，“我带你去啊。”
小魔官儿看着我片刻，似是有些迟疑的开口道，“阿满将军，您……您的脖子怎么了？”
本来是没人发现的，他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朝着我看过来了，我只觉得老脸都丢尽了，我轻咳了一声道，“我这是在侧耳倾听你的话，我怀着一片赤诚，小魔官儿你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么？枉费了我还要歪着脖子听你讲话。”
塔塔毫不留情的拆穿我，“你胡说，你方才还说你脖子中风了。”
我，“……”
我觉得云丝有时候说的挺对的，九重上那帮死孩子们有事儿没事拿着歌谣嘲笑我，云丝对此总是意味深长的告诫我现在的死孩子很熊，得打一顿才乖。要不然不知道天有多厚，地有多高，今儿个能毫无顾忌的嘲笑你，明儿个就能拆你台，让那歌谣传出七重天去。
这些死孩子就是广寒宫门前长的那棵破桂花树，不修理不成器。
我而今对着塔塔就是如此复杂又简单的心思。我可是年长她许多，怎么说也是长辈来着，可哪里有让长辈当众下不来台的？有么？
阿绕清皱着眉头说，“阿满你不舒服啊？”
我一咬牙猛地将脖子摆正，那一下子真是疼得我两眼泪汪汪啊，我缓了片刻道，“都……都是小事儿，何足挂齿何足挂齿。”
转眼人群就散了，我指着塔塔片刻真不知道要怎么说她，拉了她的手就往屋子里走去。
我神情颇为严肃的说，“你给我坐下！”
塔塔瞠着大眼睛就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了，还甚是天真的问我，“阿满，你怎么生气了呀？”
“……”我沉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对她道，“你知道我年长你很多么？”
塔塔点头，“知道。”
我又问她，“你知道你应该将我当做长辈么？”
塔塔又点了点头说，“知道。”
我闷声说，“我现在就教给你一个词，这个词就叫尊师重道。咱们先跑来重道不说，就单独来讲讲这个尊师。”
我问她，“我晚上给你讲故事你高不高兴？感不感动？”
塔塔想了想缓缓说，“高兴，但是也有一点小感动。”
我说，“若是你听话，我以后每晚都会给你讲的。但是话说回来，尊师是什么意思，你来给我讲讲。”
塔塔有些迟疑的说，“尊敬……尊敬您？”
我拍了拍桌子沉声道，“那你尊敬我了么？”
塔塔想了想，小声开口，理直气壮的说，“尊敬了呀。”
尊敬个……屁！我真的觉得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能把我给活生生的气死。我说，“方才院子里几个人？”
塔塔想了想说，“六个人。”
我拍桌子道，“那么多人，你方才当中拆穿我，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别人不知道我脖子中风了么？要你来说么？”
塔塔瞠着眸子道，“他们不知道哇，他们都以为你在认真的听那位小魔官儿说话。”
我算是看出来了，塔塔根本就是故意的。我迟早会被她给活生生的气死，我在云丝面前从来没有受过半分委屈，我此刻真是痛彻心扉的在想念云丝。
我冷笑一声，深深地觉的不能待她太好，不然将她惯的不成样子，就真的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
而且我还发现你越是气的半死，她就越开心。我平息了一下内心的怒意，面无表情的淡声道，“我嗓子很不舒服，以后没有什么故事可以给你讲了，你自己去看书吧，书上什么都有，比我讲的细致多了。”
塔塔登时就不满的说，“为什么啊！你答应我的，你说要给我讲故事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我哼笑一声，“是我说的怎么了？我活该给你任劳任怨的讲故事，然后被你气的半死么？我就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被惯坏了，觉的谁都欠你的？我可不欠你的，我待你如何，不过是看在宗主的面子上，可没什么规矩说我就非得照顾你。”
可能是我这话说的太重了，她瘪了瘪嘴，眼泪就流了下来，她说，“你至于么？不就是因为我说了那句脖子中风了么？你何至于因为这个给我脸色看？还说这么难听的话！”
我无动于衷道，“难听么？还有我不高兴不光是因为你说的那句话，而是你不知道什么时机说什么话，不合时宜的玩笑你觉得好玩，别人觉的未必。还有我很不喜欢你的态度，你这个年纪有点小孩子的劣性很正常，可是我不希望你把这种劣性当脾性。”
我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既然宗主将你托付给了我，那我就要管着你，教导你，可能我不是一个出色的人，也教不出你什么，但是我希望你顽劣的时候任意玩儿，该严肃的时候你就不要给我嬉皮笑脸无所畏。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知道什么是审时势度，永远也不要让人当众下不来台，那样日后吃亏的是你。”
可能我说的时候真的很严肃，塔塔怔怔地望着我，干巴巴的掉眼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过了半天我问她，“我讲的够清楚了么？”
塔塔点点头，然后擦了擦眼泪期期艾艾的说，“那……那……那你以后，以后……还，还给我，讲故事么？”
看着我声情并茂的教导起了作用，心里竟然升起了一种无法言语的自豪。我秉着脸色道，“看你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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