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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面对我这拿着钢刀都戳不破的厚脸皮,段风清几次三番的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谴责的话都没说出来,只是颇为无奈的对我说,“你去后院把风干了的中药和杂草各自捡出来,捡出来以后将各类中药分类装到药柜里,杂草去喂了张大爷家的牛。”
我站着没动,段风清微微提高了嗓音问我,“你听到了没有啊?”
我翻了个白眼,闷闷的点了头。我最痛恨分中药了,可我总是能清楚分清自己喝的那几类草药。
我最先把它们给分出来,分到一半的时候,日头逐渐变得毒辣,我极为怕热,此刻热的汗水几乎都已经糊了眼睛,我随手抹了把脸,就跟洗了个脸一样。
后院里栽了一株梓桐,长的颇为葳蕤,夏时的季节,已经结了果。偶尔刮过一阵燥热的风,将上面的果实吹得摇摇欲坠。
我在井边舀了一瓢水,洗了把脸解热,怔了片刻,我伸手摘下虬枝上最低的那串果子,段风清说梓桐结出来的果子不能吃。可是开出的花却是能吃,风干泡茶,味甘甜带着些许的涩意,还能做个小菜。
只是段风清极为宝贝这株梓桐树,春时开了花就小心翼翼的收起来,他有一个书柜,书柜上都是风干了的梓桐花,每次我去拿书,总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这果子吃不了,他也不摘,等着这满树的果子落了地,当了这梓桐的养料。
我捏着手里的那一小串梓桐的果子,失神了片刻,将它埋在梓桐边。我觉得我这是闲的没事干,那边一箩筐的草药我还没分完,还有这闲情雅致在这悲春伤秋。
直到将近黄昏日落的时候,我才将所有的草药分类完,各自放回柜子里。好在段风清的良心未泯,期间还给我买了一只烧鸡来吃。
我颇有些蓬头垢面的拢着一堆杂草去隔壁的张大爷家喂牛,他家那十一二岁的孙子正蹲在门口拿着根木棍学写字,我就跟没看见他一样,抱着杂草就往他家院子里走。
那孙子见我不理他,偏偏就来了劲,他站起身斜了我一眼叫住我,“那个人!你来我家做什么?”
那、那个人?!我此刻无比的庆幸我在九重多年,多少还学会了什么是泰山崩于之前,面不改色。
我好歹也活了个千儿八百的年纪,怎么能轻易的被一个十一二岁的孙子给拿捏住了?我将怀里的杂草堆顺势扔在地上,面无表情的说,“这是段风清段大夫让我带来喂你家牛的草,我这也算是送到你家院子里了,不见。”
他伸手拉住我,看了我半天突然间来了一句,“你是疯婆子么?”
???!疯、疯婆子?我虽说是被剥皮抽筋,可是我下凡三年,这鲜花儿一般的容颜未曾老去半分,我此刻是狼狈了一点,蓬头垢面了一些,可这断断跟疯婆子沾不了边吧?这没礼貌的小崽子还想考状元?我秉承着公正的心思,我觉得这小崽子这辈子算是出不了头了。
不会说话,忒不会说话了,忒不会说人话了。
我正要对着他微笑,教教他什么是规矩,他就又面不改色的加了一句,“就跟街上那个经常逢人就磕头,逢人就傻乐呵的那个傻大姑一样。”
傻、傻大姑?那个春夏秋冬都穿着翠色棉袄,头上带着一朵假的没边儿的大红花的傻大姑???!
我觉得我此刻笑的应该是极为扭曲的,我很想掐死他,掐死这个讨人厌的小崽子!
我气的貌美如花的脸都扭曲了,我忍住想要把他掐死的冲动,将散落在额头前的青丝抚到耳后面,叉着腰咬牙切齿的说,“小崽子,你看清楚我这细眉杏眼小嘴巴,一水儿的美人胚子,你要是在胡咧咧,我就要打人了。”
然后这小崽子特别不怕死的叫了我一句,“大婶儿,你别激动。”
大婶???我当场就差点给活活的气晕过去了,我一连沉了几口气,终于忍不住按着他胖揍了一顿。
“红豆,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段风清此刻颇为头疼的看了看被打我成猪头的、没礼貌的小崽子,又看了看我满头凌乱的青丝,无奈的直抽气。
那小崽子恶人先告状,抱着段风清的胳膊肘哭的泣涕交加,“段风清哥哥,我不知道哪里惹到红豆姐姐了,她就把我打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因为上次你让她给我说对不起,她记恨上我了啊?我还是个孩子啊!”
“……”段风清无奈又加重了语气叫了我的名字,“红豆!”
我直翻白眼儿,这小崽子是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非要跟我过不去,和我打一架才甘心啊?
我伸手就想拧他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我抹了抹衣袖,瞪眼说,“你个小崽子在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在抽你一顿啊?”
我这话一说出来,那可真是了不得了,小崽子眼珠子转了转,当即哇的一声大哭出来,直抱着段风清的衣袖不撒手,“段风清哥哥!她要打我!她还要打我!好可怕啊!她好可怕啊!好可怕啊!啊啊啊啊啊!!!”
这小崽子这抑扬顿挫的腔调不去那个勾栏戏院唱戏真是可惜了人才啊!我咬牙切齿的揉了揉耳朵,喊的比他声音还大,我扯着嗓子喊他,“小崽子~~你这是想要我今天打死你啊!!!”
段风清终于忍无可忍的喊了一句,“你们都给我住口!”
刹那之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段风清一边给小崽子的脸敷药,一边温声着,跟哄小孩子一样说,“要是你爷爷问起来,你便说这是不小心磕的,我们这街坊四邻的不能总是打架。你这个红豆姐姐其实特别好,你们两个还是能做朋友的。”然后段风清挺直了身子瞪着我,“以后不能再动手打人,更不能打脸。这孩子一副好相貌被你打成什么模样了!”
我的眼睛迎上小崽子得意洋洋的脸,顿时没好气的翻了白眼儿。段风清顿了顿又有些担忧的问他,“你爷爷今日这么晚怎么还没回来,往常这个时候不是早就应该回来了么?”
外面已经是圆月高挂了,张大爷五六十岁的年纪,儿子跟儿媳及早的故去,家中唯剩下这个孙子,所以惯的极为没样。往常日落之前便拎着柴火回了家,今日天色这么晚还没有回来,就不由得让人有些担心。
小崽子脸上的笑登时就僵住了,他脸上闪过迷茫、害怕和无助,他望着我们两个,声音有些颤抖的说,“我、你们,你们能和我一起去找我爷爷么?”旋即又有些懊恼的说,“都怪我只记得玩了,忘了爷爷还没回来……”
我和段风清不安的互相看了一眼。半盏茶的工夫以后,我们各自提了三盏青灯,提着步子去了山林之间。
山林极为寂静幽森,若不是我身边还有两个人,我的鸡皮疙瘩都要立起来了。冷风一阵一阵的刮,刮的我直打哆嗦。
“爷爷!爷爷你听得到吗?!”小崽子一路上都在大喊,生怕他爷爷听不见。
段风清也跟着喊,“张大爷!张大爷!”
这山林如此之大,如此找来也不是个办法。我想了想,不知道我那一套上疆的以血引蛊还有没有用,我趁着他们两个不注意,飞快的割破了指尖,指尖处一点殷红的小点冒了出来,我念了几句口诀,发现竟然没有召唤出一只蛊虫来。
我一时有些懊恼,竟然连这唯一的办法都没有了。突然听到小崽子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喊,“爷爷!”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不远处一片狼藉,血肉模糊的一片,只剩下了被尖利的爪牙撕的破碎不堪的衣物,还有断了一截的手臂。
段风清手中的青灯都掉了,他瞳孔蓦然缩紧,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也难为他了,他一个斯文的读书人,让他看这个,也真是有些……残忍。
小崽子几乎是飞扑上去的,他的眼泪登时就流了下来,抱着那血污遍布的衣服哭的撕心裂肺,“爷爷!爷爷!啊——爷爷……”
我叹了一口气,不忍心在看,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巨大的悲怆从心底蔓延出来。
那个场景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冲击力都是极为巨大的,更别说一个十一二岁还活在爷爷庇护之下的小孩子了。
段风清红着眼睛想去扶住他,可是奈何腿有些发软,脚下迈不开一步。
我沉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朝着他走过去,我能理解他,当年我亲眼看着我的母亲满身血污的倒在我很少一样。失去至亲的悲恸和撕心裂肺,我能懂他。
我蹲下身将他抱在怀里,伸手抚上他的眼睛,轻声说,“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我爷爷死了!我只有他了!我只有我爷爷了!以后我没有亲人了!啊——”他哭的声嘶力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声音沙哑,几乎是扯着嗓子说出来的。
我按住他的头,一边流泪一边说,“你听我说。”
他此时此刻就像是个发了狂的小狮子,躁动不安,他对着我大喊,“我不想听你说!这是我爷爷!他突然就走了!我还没有长大孝敬他一天!我还没有在他的床榻前侍奉一天!爷爷还没有亲眼看着我娶媳妇!他怎么就……怎么就不在了……”
到最后他没了力气,兀自喃喃道,“我爷爷……我爷爷我还没来得及孝敬,他一辈子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要落得如此?!”他的情绪变得逐渐激动起来,“这山中的野兽!我要将它们剥皮抽筋!我要杀了它们!!!”
段风清不知何时走到了我们跟前,他缓缓跪下来安抚这个情绪激动的孩子,“以后,若是你愿意,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我们为你爷爷找一处好的地方,为他安葬。”
这孩子抱着那团染了血污的衣物,哭的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口中也只会重复那两个字,“爷爷!”
我闭了闭眼睛,眼泪就猝不及防的下来了,我沙哑着声音开口,“你听我说,我也没有亲人,我的……我的母亲死在我跟前,我的父亲甚至死无全尸,我唯独留下来的哥哥也此生不能见面,我也没了亲人,我能懂你的难过,可是我们能不能先回家,带着爷爷回家,时间久了,他……他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尘封多年的伤疤,此刻被我亲自挖了出来,几乎是一瞬间的鲜血淋漓。
他泪眼婆娑的抬头看着我,我勉强对着他笑着,继续一字一句的说道,“段风清说你以后还有我们,那我们三个就一起,开一家小医馆,阴天的时候听段大夫讲世态百味,晴天的时候,坐在后院的椅子上,端着枸杞泡的茶晒太阳。你要是愿意,我们就是你的家人。每个人都要经历生死离别,没有哪个人能陪你一生到老。你要是愿意,我们两个就化干戈为玉帛,等你长到二十岁,我和段大夫看你娶媳妇,等我们老了,你就为我们熬药。我们还能陪你很长一段路。”
他蓦然在我怀里大哭,段风清小心翼翼的接过他紧紧的攥在手里的衣物,轻声道,“现在,我们接爷爷回家好不好?”
“好。”
我们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临近拂晓,段风清将张大爷的遗物葬在小崽子家的院子里,小崽子哭着跪在墓前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我们和他一起收拾东西回了医馆里。他的情绪极为低落,我和段风清待他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又触动了他的难过。
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段风清眸光极为复杂的看着我良久,才缓缓开口问道,“你,你先前不是说你爹要把你嫁给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你才逃出来的么?”
“……”我终于明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常胡言乱语总是会有一天自相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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