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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轩的一番话看似只是一番发自肺腑的感慨，实则却隐晦地表达出对云天方才所言之法的猜测。
云天自然猜出了明轩所想，而他却只是轻狂一笑，指尖轻叩玉色茶杯，轻叹一声，道：“轩丫头，你的确能想透很多东西，但终究是不能完全读懂人心。”
他的确体会过孤独，也的确忍受不了孤独。
但他是云天，他长存于世，经历的太多，见过的太多，但他从没有想过要去找一个人长长久久地陪伴着他。
因为他很清楚，永生不是福，永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不死不灭的永生，那是天罚。
多么可笑，自古以来多少人求仙问道，想要获得长生，可是获得长生之后呢？
这个世上还有多少人会真心去接纳你？
他们只会将你当做怪物，敬畏你，躲避你。
所以，为了活下去，云天必须隐瞒自己的身份，每隔二十年，方才能以自己的面目出现在人前。
永生的痛苦他很清楚，以云天的心地，他根本不可能用任何法子将任何人也变成如此痛苦地活着的长生之人。
明轩道：“你的意思是……”
“你放心，我当年救他的法子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若真出现了什么问题，想要再救他只怕也非此法不可为了。”
“云掌门，你能说得清楚一点儿吗？”明轩有些心急了。
“我之前所说的方士的法子，乃是借命。”
“什么！借命？”
明轩很是吃惊，她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真相居然会是这样。
“小容当年受的伤太过严重了。你虽没有亲眼见过，但却也可以想象一下，本已身中‘将离’之毒，身上又受了多处刀剑暗器之伤，又坠入万丈深渊，这样还有几分可能活下去？也好在坠入崖底之前中途被崖壁的枯藤给挂住，似然看起来浑身是血样子可怖，但还好没有缺胳膊断腿，虽然气若游丝也好在还留有一口气在，也才让我能有机会施那借命之术。”云天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在追思当年之事。
“究竟是怎么个借命之法啊？还有，借给容大哥命的人，是谁？”明轩有些急切地问道。
“借命吗？”云天轻声一笑，“我的寿命很长，又用不完，自然是我给他借命了。”
云天说得很随意，但明轩听起来却不由得有些心惊，“云掌门，你究竟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云天似乎感到很疲倦，他仍旧没有睁开眼，他斜斜靠着椅背，轻笑一声道：“我云天自认从不是什么悲悯之人，但我学的却是医术，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他说的并不是假话，却也不是绝对的真话。
明轩问道：“那你在容大哥身上倾注的执念又是什么呢？”
云天终于睁开了眼，道：“执念？我所说的执念不过是希望小容能活下去罢了。”
“就这么简单？”
“你以为应该有多复杂？”
明轩不再问了，她虽然好奇心很重，但别人刻意瞒她的事情她也不会非得去问。
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谁也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坦诚。
可是，容大哥的病呢？
想到这里，明轩觉得自己必须问清楚。
“我知道你要问我小容究竟是怎么了对吗？”
明轩见云天已经问了出来，于是点了点头，又问道：“有可能会威胁到他的性命吗？”
云天摇了摇头，“这个倒是暂时不会，但是小容他当年中的毒和伤已经严重摧残了他的筋脉，六识也会逐渐遗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明轩登时瞪大了眼，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你不是已经借给他命了吗？”
“轩丫头，借命之术，本是禁术。”云天此时无论眼神还是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他一改往日的嬉笑神情，以极其严肃的口吻对明轩说道。
“我用借命之术给他渡了一个甲子的寿命，但那只可保他性命无忧。所谓性命无忧，不过是在这一个甲子期间，不管他得什么病，受什么伤，哪怕是受到了长长久久的折磨，他都不会死掉，但他所受的折磨却会更甚于常人。轩丫头，这点，你明白吗？”
明轩咽下喉中的干涩，心中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悲伤。
难怪，难怪啊！
明轩想起在穆伯伯家中的无星无月的那一夜，容清歌说过的那些话。
“我此生绝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因为我不会允许自己那么做。”
明轩记得，当容清歌问起她的愿望时唇角出现的一丝苦笑，她一开始一直无法猜透那是何意。
可是现在，她明白了。
容大哥，你也是喜欢有人陪在你身边的吧？
你也是不讨厌明轩的吧？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独自承受？
容大哥，你并没有错啊！
可是你不说，你不说，我又怎么能知道？
明轩以手掩面，默默地哭泣着。
云天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如同一位长者般安抚道：“我本不该告诉你这些的，我以为那一天会来得很迟，但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早。小容既然说什么也不让你呆在他的身边，想必是已经出现了什么症状。既然你们注定无缘，你还是早些离开他吧，莫要让情根深种，到时候却拔也拔不出来。”
明轩因为忍着哭声，咳了好几下。
她抬起已经挂满泪痕的脸，素来灵动好看的双眼已经有些红肿，“云掌门，已经迟了。一切正如你所说，在我与容大哥再遇那一刻，一切都已经无可逆转了。”
云天眸色深深地看了看明轩，“你可是想好了？”
明轩点了点头，带着哭声道：“无论容大哥变成了什么样，就算他盲了、聋了、甚至六识全失，我也要陪在他的身边，我替他看、替他听，我永远也不要离开他！”
云天叹了口气道：“人生自是有情痴。你若执意要陪他，那就去吧，但愿他不会再赶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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