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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春雨——大国绅商张謇 > 第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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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老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就在吴起元通过院试,又考中秀才之时,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企图以“冒籍”之事,对吴彭年进行勒索了。

    之前,为了取得考籍,吴起元不得不认张驹一族为祖,为此他们托宋琛给了张驹二百四十千钱作为谢礼。岂知,嗜好抽大烟的张驹没几日便把这些钱挥霍殆尽,竟落得个手头拮据,四处举债的惨淡光景。

    就在此际,张驹的狐朋狗友便给他出了坏主意。

    张驹起初还觉得抹不开面,但又耐不住大烟的诱惑,别人的撺掇,心说:若非我给了他家这身份,他能有今日的风光么?二百四十千钱,真卖少了!

    打定主意后,张驹一次又一次地向吴彭年索要财物。

    吴彭年想不到,张驹竟是这等货色,自然气怒难当,可他又不敢拿儿子的前程冒险。万一他们填不满张驹的肚肠,那人去衙门告了状,到时只怕儿子前程尽毁,家族也再无翻身之机了!

    无可奈何,除了满足张驹的欲求,别无他法。一年下来,吴家的财物几乎被这厮掏空了。

    吴起元起初不知这些事,因为他仍在西亭读书,很少回家。

    同治十年(1871)冬,吴起元归家过年。趁他在家,母亲金氏为他订了一门亲事。新娘徐氏是海门人,家风清白。吴起元没有异议。

    过了年,吴起元正要前往西亭读书,张驹又来了。

    张驹一身烟气,精神萎靡,但那半眯的眼中却射出狡黠的精光。贪婪之意,尽溢其外。

    吴起元这才知道,家人一直为其所逼,不禁对张驹怒目而视。

    可这无赖却一点也不害怕,一边数着银子往外走,一边瞅着他说:“乖孙子诶,爷爷这就回去了,你也不送送?”

    吴彭年担心张驹会去西亭骚扰吴起元,便让他拜海门训导赵彭渊为师,不再去西亭。吴起元心想,这也是个办法,便动身去了海门。

    临行前,吴起元还对三哥吴长春【注1】叮嘱道:“要是那个烟鬼再来,你要告诉我。不能让父母受他欺负。”吴长春读书不如四弟,如今也没有功名,伴随父母的时间比他多。

    吴长春拍拍他肩膀,咬牙切齿道:“那厮再来,看我不打断他狗腿!”

    2

    这一头,吴起元以赵彭渊位师,随其攻读桐城方氏所选的四书文、朱子四书大全与宋儒书。那一厢,张驹仍然阴魂不散,时常跑来骚扰吴彭年。吴长春担心影响四弟读书,不敢在家书中提起太多。

    直到,吴起元回家探亲,再次遇到张驹前来索钱。

    吴起元气得肺都快炸了,指着张驹破口大骂:“你去告!大不了,我不做这个秀才了!”

    此言一出,骇得吴长春连忙拽住吴起元,把他拖回堂屋去。吴彭年也骇住了,赶紧赔了笑脸,好话说尽。等到吴彭年打发走了张驹,急匆匆赶回来,正听得吴起元说他要去衙门自首的话。

    金氏诧然道:“自首?自什么首?县试、州试、院试,哪一个不是你一步步念出来的,考出来的?你又没作假!错在制度,而不在你。想你十六七岁便做了秀才,将来自然大有可为,何必为了这个大烟鬼自毁前程?”

    吴起元挣也挣不脱,只得气呼呼地坐下,赌气道:“娘!我想,我也许不是读书的料,至多做个秀才,不然,我为何……为何……”

    “你为何考不中举人?”金氏截住他的话。

    吴起元不吭声,算是默认。金氏方才想起,前不久他刚去江宁参加乡试,但并未中举,名次差得令人意外。这,恐怕才是吴起元今日暴怒的真正原因。

    金氏温声道:“起元,娘问你。谁读书考试没受过挫呢?人家苏老泉大器晚成,不也没有功名在身?你才十七岁,何以自暴自弃呢?”

    短短几句话,说得吴起元羞惭不已,他忙起身向母亲行礼,道:“娘教训得是。儿子这就回去反思。”他又对父兄行了礼,这才缓步离开。

    见他往卧房走去,脊背挺直,金氏知他又恢复了勇气,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想起那头喂不饱的狼,金氏不觉拧眉叹气。

    这日子如何是个头!

    如若亲家知道他家今时今日的处境,这亲事还结得成么?

    3

    惊雷滚滚,暴雨如注,噼啪作声。

    一脚深一脚浅的踏在泥泞不堪的路上,吴起元慌不择路,踉跄而逃。

    猛然间,飕飕冷风灌入颈中,他不禁打了一个寒噤,竟浑然忘却,这本不该是孟夏时节应有的气候。

    狼狈至极。吴起元不由怒从心起,嘶吼一声。

    年少时,那个发出悲慨之声的佝偻身影,不可自遏地浮现在脑海中。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呵!苍天!我吴起元,就像个丧家之犬一般!连他都不如!都不如!”

    没人回应,只有被雷雨声惊破的残夜,将吴起元一层一层裹缚。

    这是同治十一年(1871)的初夏。

    就在前几日,吴彭年见张驹贪得无厌,致使家中负债累累,便请宋琛为之说情。岂知,恩师宋琛竟然避而不见,坐视不理。没几日,张驹见把吴家榨得快干了,自己的摇钱树也快倒了,居然跑去如皋县衙告状,说张育才不尽孝道,要把他关押入狱。

    吴起元听闻风声,连夜逃走,希冀能躲开这场牢狱之灾。

    他本来想从北门出去,但料想此行必会经过县衙门,只得提了油灯穿着雨衣从东门出去。甫出东门,便是一座桥。过桥时冷风狂飙,扑灭了灯盏。

    陷入黑沉的死寂中,吴起元良久才适应下来,在泥泞中踽踽而行。

    神思恍惚间,眼前这座小小的石桥,何啻于王勃所越的关山,李白所登的太行山?

    他不愿相信,饕餮居然想要置他于死地,而恩师也对他不闻不顾,但这些,都是真的。

    绝望之下,吴起元发出一声嘶吼。

    旋即,一首《占籍被讼之如皋》吐出肺腑:“丝麻经综更谁尤,大错从来铸六洲。白日惊看魑魅走,灵氛不告蕙荪愁。高堂华发催明镜,暑路凋颜送客舟。惆怅随身三尺剑,男儿今日有恩仇。”

    吟罢,胸中的郁气散去不少,心情也平静下来。

    恩也好,仇也罢,平安回到通州,才能有来日,才能计算这恩仇。

    心中存了此想,吴起元打起精神,任凭雨水汗水混成一片,顺流直下。一时立在桥下,一时坐在大石上。天明之后,吴起元终于叫到了一辆小车,返回了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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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吴长春,后改张?,字叔俨,号退庵、退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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