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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雁南飞之时,丛菊犹然傲霜而立。
迨至十月,呵气成霜,有条件的人家,已经添购起了炭火。
得知孙云锦身体抱恙,张謇立马搁下手中的事情,前往淮安探候恩师。乘船之际,闹中取静,翻到近年来的日记,他又忍不住暗自垂泪,食难下咽。
他知道,人之一生,所遇无算,但能说得上待之若国士,恩之如泰山的,除了孙云锦,便只吴长庆一人了。可是,如今,阴阳相隔,两处茫茫,他到哪儿去寻之觅之,哀之伤之呢?
“筱帅,筱帅……”张謇喃喃自语,向壁而泣。
两年来,发生的种种旧事,与船外的潮涌一般,在他心底翻涌起伏。
本来,照李鸿章的谋划,是要让吴长庆回天津待命,同时以马建忠取吴长庆而代之。未想,庆字营兵将们纷纷抗议。不日后,袁保龄、周馥等人受托出面周旋,李鸿章便暂收此念,但这之后便有几拨人,对吴长庆加以弹劾,并提出所谓的“解决方案”:饬调庆字营移驻金州。
张謇以为,这些人皆是出自李鸿章的授意,对他自然更为不满。
不过,吴长庆、张謇心里再不满,又如之奈何?
李鸿章旋即将吴长庆从朝鲜召回天津,将其庆字营一斩为二,一部交由吴长庆,驻防于金州一带;一部则交付吴兆有,继续驻防于朝鲜。
先前在戡乱中表现出色的袁世凯,则由一个普通帮办,被提拔为红顶花翎五品同知,将在由吴兆有主持的驻朝防务会办之下任事。
虽未正式入仕,但与官宦往来多年,张謇哪里猜不出,袁世凯已然投入李鸿章的门下了。一时间,对此忘恩负义之人,不免鄙夷万分。张?、张謇、朱铭盘等跟随吴长庆回天津,与驻守在朝.鲜的袁世凯遥遥相隔,但都忍不住去了书函质问一番。
吴长庆显然也未料到,侄儿竟然对李鸿章如此攀附,想想曾为他苦心筹谋的往事,只能暗自苦笑,徒叹奈何。张謇见吴长庆要转往金州,自然是要誓死追随的。偏生那么巧,家中忽然传来母亲病逝的消息,张?、张謇只能告假而归,为母守丧。
回的时候,总以为很快就能相见;却不知,这一去,便是天人永隔。
早在海航之时,吴长庆便受了寒。而后,长时间的辛劳,不公的待遇,都摧残着吴长庆的身体。这年四月间,吴长庆移防金州,两个月后溘然长逝。李鸿章始料未及,也不禁遗憾自责,转而为之奏请优恤,着史馆为其立传,允准民间为其立祠。至于谥号,则定为“武壮”。其后,朝廷命吴长庆次子吴保初袭承父职。
张謇得知吴长庆病危,已经连夜赶往金州,哪知还是赶不上见恩师最后一面。吴保初红着眼眶,和张謇哭成一团。好容易,两人才止了泪,料理起后事来。
“呜呼夫子,实汉家征虏之伦,一代高勋,犹有壶歌传轶事;嗟与予季,辱雍府参军之选,五州横览,更谁冰雪庇孤寒。”提笔写完挽联,张謇四顾茫然,不觉又是泪下沾襟。
办完丧事后,吴保初扶柩而归,从前的幕僚们也纷纷散去,各谋生路去了。
从前的“江淮五才子”也只能各奔东西了。
张謇心里凄凉无限,不禁生起朱楼之叹。正在此时,张謇收到了张?的家书,书中说,他将被调往贵溪县暂代县令。因为要照顾父亲,张?并未随来,张謇赶紧回书让他赴任。
正待收拾行装,张謇突然被朱铭盘叫住。
朱铭盘把手上的两封书函亮了亮,神色复杂地递给张謇。
“这是京中送来的。”
“京中?”张謇微微一怔,拿过书信。却见那两封书函,分别是李鸿章和张之洞寄来的。
书函中的内容也很接近,希望聘请张謇入幕,薪资极为丰厚。聘书写得很诚恳,但张謇却觉得它们有些烫手。
“季直,你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继续读书考试。”
虽知张謇为人,但朱铭盘还是吃了一惊,低声问:“李,zhong,堂倒也罢了,咱们不能做袁慰亭那样的人;可这两广总督的面子,你也不给么?”
张謇叹了口气,道:“筱帅待我至厚,我岂能在两三年内再投他人?况说,我不入李幕,却入张幕,对于张总督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话说到这里,不必赘言。
朱铭盘深以为然,道:“还是你想得周到,那你专心读书,替我们几兄弟挣个功名回来。”
张謇苦笑一声,科考的阻塞、母亲恩师的先后离世,只让他觉得万念俱灰,沉默一时,不禁叹道:“考了这么多年,我也乏了,若非为了父亲……”
“季直,此言大谬,”朱铭盘正色道,“方才我只是开玩笑的,功名是你自己的,责任也是你自己的,‘王臣蹇蹇,匪躬之故’,你当初说得那般好,如今可莫要忘记。”
听君一言,张謇这才稍稍振作一些,缓缓颔首。
作别朱铭盘,张謇返回通州继续为母守孝,正在这时,袁世凯的叔叔袁保龄又寻上门来,代李鸿章下聘书。张謇拿出早已想好的托词,婉言拒绝。
袁保龄有些为难,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季直是因为小侄的事情生气么?”
张謇未料他会这么直接,只能否认道:“不是。”
“其实,这孩子一早就想投李,zhong,堂门下的,不过,念及zhong,堂门下之人,皆有功名在身,怕被人看不起,这才寻了别的出路。人嘛,初心如此,情有可原,是不是?我也只是帮他达成初衷罢了。”
袁世凯之所以能很快转投李鸿章门下,与袁保龄为他牵线,请周馥代为推荐不无关系。
张謇静静听完袁保龄的解释,唇角微微一搐,淡笑道:“人各有志,自然之理。当初,我和日新兄是发过电文去批评慰亭,但这已经过去了。只是……”顿了顿,又续道:“既然人各有志,那么,山水不相逢,或是更好的选择。”
袁保龄心知劝不动张謇,只得失望而归。
张謇在老家通州,一边读书一边守孝,直到十月间,才动身去了一次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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