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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春雨——大国绅商张謇 > 第24章 每凭南斗望京华(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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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哎呀,且住!蜀兵来得厉害,我军不能取胜,主上吓主上,臣不能保全社稷了。”戏台上,甘宁涕泗横流,自刎谢罪。

    韩当、周泰、糜芳、傅士仁、马忠、夏旬、龙套同上,各呈其词。

    韩当:“主帅已死,不能复生,须得拜本进京,请兵救援。”

    周泰:“只是江南岸无人把守。”

    马忠、麋芳:“我等把守江南岸。”

    韩当、周泰:“我等把守江北岸。”

    …………

    这一厢,《连营寨》的戏本还没唱完;那一头,翁同?贴身侍从阿福已将最新的战况传到翁同?的耳中。但见翁同?大惊设色,但又立马敛容,悄声道:“不可声张。”

    阿福无奈地立在一旁,一脸戚容地望着戏台上誓要保全社稷的人。

    他不知,这样的戏是否要听到日夕禽归,才能休止。

    两日前,慈禧的六十寿庆如期举行,敕令皇帝王公大臣在德和园听戏三日。

    重修颐和园后,慈禧取《左传》中“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之意,敕修德和园。德和园里,大戏楼、扮戏楼、颐乐殿、看戏廊一应俱全,慈禧坐在与戏台正对的颐乐殿,由后妃、格格、福晋等女眷陪侍。其后,便是专供光绪、王公大臣看戏的看戏廊。

    赏戏,表面上风光无限,大有面子,实际上朝臣往往须跪着看戏,为了提神,往往要喝茶、抽鼻烟,打杂的小太监们自然不肯放过这等商机。如此一来,赏戏反倒成了苦差。

    自然,想敲翁同?的竹杠,却是不敢,方才阿福刚入宫来,正好借着送茶点的名义,来给翁同?传讯。

    赏戏之前,慈禧就交代过一点:寿庆期间一切军国大事一概放下停办。

    既如此,哪有人敢触霉头,说起ri军已然攻入国境之事?

    原来,ri军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以海军吸引清廷的火力,暗中却调集陆军择机袭境。十余日前,ri本第二军二万四千人,乘坐三十六艘运兵船,在清廷海军重镇旅顺后路花园口,先后登陆,剑指旅顺半岛。

    一旦旅顺半岛失守,ri军便能建立发动决战的根据地,后果不堪设想。

    未想,当地军将抵抗寥寥,这对于ri军来说更是意外之喜。

    就在寿庆拉开序幕之时,大连港失陷。

    大连港陷落,大连港失陷……

    阿福心思恍惚,泫然泪下,忙又胡乱抹了抹眼睛,再次睁眼一看,翁同?的眼中也泪光闪烁,强自隐忍,却不知是因这国事,还是因那台上令人动容的戏本。

    戏台上,扮演赵云、关兴、张苞、刘备的演员泣不成声,悔不当初——

    赵云:“臣赵云见驾,愿主公千岁!”

    刘备:“哎呀,四弟吓,孤悔不听先生之言,致有今日。”

    赵云:“救驾来迟,望主公恕罪。”

    刘备:“可叹孤七十五万汉士之兵,俱丧烈火之中!哎吓,皇天吓皇天,孤命休矣!”【注1】

    7

    慈禧举办寿庆一旬后,ri军正式由大连港向旅顺发起攻袭。

    此后数日,旅顺沦为人间炼狱,计有二万余众无端丧命,迨至屠夫收刀,已无可杀之人。

    残虐行径,连欧美记者和惯于杀戮的武官都看不下去,纷纷撰文指斥ri军。ri军见引起公愤,拿出早就想好的公关策略,很快就敷衍过来,大喇喇地占据旅顺。

    当此情形,北洋舰队蛰伏于威海卫港内,没有大的动作。

    一时之间,民情激愤,舆情汹汹,清廷以内却传出求和的声音……

    得悉此事时,张謇适好在接待老友顾延卿。

    顾延卿狠狠地把手中竹箸拍在桌上,少时才叹息道:“‘远东第一军港’,就这么没了……”

    张謇更是气得切齿拊心:“旅顺和威海卫共扼渤海门户,论船坞,论炮台,论军储,哪个不是最顶尖的?黄公度说,‘海水一泓烟九点,壮哉此地实天险!炮台屹立如虎阚,红衣大将威望俨’。这是何等要地,怎么会……怎么会……”

    说到后来,已是惨然无声。

    顾延卿却低低地说了一句:“有此一败,虽非必然,但却也是难逃之劫。”

    闻言,张謇抬起盈满血丝的双眼,目露不惑之色。

    “季直,这前几年,我一直在西欧学习、工作,我给你说过的那些事,你可还记得?”

    张謇默默忖了一时,缓声道:“记得。”

    当年,顾延卿在署理直隶总督张树声幕下办事,虽不如何嗣?j、周家禄一样亲临chao鲜,但也曾在幕后谋划军机。李鸿章复职后,张树声返回广州,顾廷卿也随之而去,陪伴张树声走到人生的终点。

    遭到不公的待遇,张树声在吴长庆病逝当年,也溘然长逝,顾廷卿当了几年教习,才经人举荐,成为驻英法意比四国大臣薛福成的随员兼首席秘书。

    职责所在,薛福成时常出使欧洲,也曾到过ri本。顾廷卿与其宾主相合,更开阔了眼界。在那几年里,顾廷卿与张謇鱼雁频传,时常对他说起旅外见闻。张謇因此也长了见闻,曾笑说,锡爵好比是他看世界的窗,令他不致成为尺泽之鲵。

    “我记得,你说,”张謇回忆道,“欧洲之所以强,是强在了实业和教育上,ri本亦是如此。”

    “然也。同样是挨揍,咱们清廷挨了揍,便想着要讨回这债来,要‘师夷长技以制夷’。结果呢?留洋学习了几日,便被迫中断,做了一锅夹生饭!再看ri本,他们挨了揍之后,便想着法子要‘脱亚入欧’,变大变强。他们不惜放低姿态,全心全意向欧洲学习,方有今日之强。举国办实业、兴军事,我们如何能比?”

    张謇嗤道:“jun国主义,不足取。”

    “自然不足取,他们是走了极端,迟早会被自己这套信仰反噬掉,”顾延卿激愤难当,高声道,“但我以为,若说师夷长技的目的,只是为了制夷,那还不够。制是什么?制是‘压制’,是‘克制’!其实,真的要学,便须先在经济上制度上做一些革新,才能从根本上增强军事实力!不然,这边掣肘一番,那边又扯了后腿,再强的军舰也没用!”

    一席话,说得张謇热血沸腾,立时回道:“团练,还得操办起来!”

    顾延卿点点头,又说:“再不济,也要办办实业,藏富于民。民富,国后能强。”

    “实业……我何尝不作此想……”张謇涩然一笑,目光飘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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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据清宫《升平署档案》记载,《连营寨》是在光绪三十四年(1908)季夏首演的,出于剧情需要,笔者对此进行了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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