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乐阅读]
https://www.leduxs.org/最快更新！无广告！
马车辘辘，披着霞光驶入张謇府中，沈燮均下了车，夹着一个公文包，径直向张謇书房走去。沈燮均知道，张謇已等候他多时。
午时已过，张謇、沈燮均、高清小睡一刻钟，正在大生纱厂忙碌，黄穆便在厂外报了名号，要进来见纱厂诸董。
沈燮均猜出他的用意，遂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汪州牧已经坐不住了。让我去接他进来。你们去办公室罢！”
“就在车间又如何？”张謇道。
“那行。”沈燮均了然，转身便去。
高清便清张謇因由，喜道：“如果汪州牧肯真心帮忙，我们纱厂很快就能投产了。”
“到时便要辛苦你驻厂办公了。”
“哪儿的话，应该的。”
高清话音刚落，张謇便交代师傅继续纺纱，又走到一旁，在一个形状古怪的机器上按了几下。高清正想问个明白，黄穆便随沈燮均进了车间。
之前尚未入厂时，黄穆便见到厂里的烟囱在冒着热烟，走上几步又听见机器声嘎吱作响，心知这几人正在厂里试纺纱。走进车间后，黄穆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张謇便向他手里塞了一团棉纱，笑道：“好久不见，师爷近来可好？这是我们大生纱厂纺出的棉纱，您看可还行？”
纹理细致，白净匀长，手指滑过是触感柔滑，倒是很让黄穆意外，不禁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行！太行了，一点都不比洋货差！”
“有师爷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黄穆拱手道：“状元公客气了！今儿，我是给您报喜来了。大人这几日，一直在运筹经费，这不，总算腾出一笔钱，可以暂时借给纱厂。这个，设厂利于民生，我们大人还是很想帮忙的。”
客套话谁不会说，几人寒暄一番，倒也融融穆穆。
就在这时，黄穆拿出一张公文，递给张謇，道：“状元公，大人的意思是，先拨一万两公款过来，你们只须在一年之后归还便可，利息嘛……就算八厘。”
“一万……”张謇缓声重复道，没有表态，显然对此不满。
黄穆道：“再也拿不出来了。”顿了顿，又道：“要不，我们再动员地方上的绅董，想办法再凑一些？”
张謇对此未置可否，只轻轻拿过合同，看了一遍后，微微蹙起眉。
“状元公，有何不妥么？”黄穆闻言，有些心虚，瞟了张謇一眼又一眼。
“这上面并未写，这笔款项的来源。”
“哦，”黄穆故作轻松，哈哈一笑，“这不是照着刘大帅的意思么？把存典生息的公款先拨出来。这个我们都懂，就没写。”
张謇捅了捅耳朵，面色尴尬：“抱歉，那边织机声音太大了，方才我没听清。”
黄穆只得再大声重复一次，张謇这才恍然大悟地应道：“哦，哦，我知道了，这一万两，是存典生息的公款啊！”
“是！就是这个意思！”黄穆大声回道。
“一万两，恐怕不足用。”
“刚我不是说了嘛，”黄穆有些不耐烦，“过几日，我们会动员地方上的绅董，争取能凑一些。”
张謇急忙摆手，疾声道：“不可，不可，我这纱厂规模还不大，绅董哪里肯入股？”
黄穆笑道：“状元公请放心，大人会帮您想办法的！您只管纺纱便成。选好开工的日子了不曾？”
“我们，定在四月十三日罢。”张謇回道。高清、沈燮均二人对视一眼，虽心觉有异，但都默契地没有开口。
“那便好，来得及，届时我们通州衙门一定派人来贺。”
“如此，便多谢师爷了。”
“状元公客气啦！这个厂子啊，可是我们通州第一个纱厂呢，大人他能不上心吗？哈哈！”
张謇提笔与黄穆签了合同，对沈燮均道：“麻烦敬夫兄前去官衙具领。”
4
此时，沈燮均从公文包里拿出银行所给的票据，对张謇道：“我暂时存进去了。”
张謇略看一眼，便道：“好。”旋即把票据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里。
“喝茶。”张謇招呼沈燮均坐下，为他倒斟了一杯茶，“还没有吃饭罢。喝了茶，便在我这里用点饭。”
沈燮均一边啜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张謇闲聊。待到张謇说要去吃饭，才说出自己心中的疑虑：“季直，我觉得那个黄师爷，今日似乎太热情了些。”
“怎么说？”
“以往，一说要借钱，他们总是跟我们打官腔，”沈燮均回想黄穆的眼神语态，以手撑额，寻思道，“今日却似担心我们不跟官衙借钱一般。”
张謇容色如常，似乎毫不在意：“‘物之反常者为妖’，敬夫说得有道理。那个合同，我看着就觉得不对劲。”
“那你还签？”沈燮均瞪眼看向张謇。
张謇只是微笑，不欲解说，分明就是想卖关子。沈燮均与他往来这么多年，知他心里定有打算，又换了个问题：“我问你，你为何告诉黄师爷，我们是在十三日开工投产呢？”
这话逗得他开了口：“我尚且不知汪州牧、黄师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可以实情相告。他们若想暗箭伤人，想必会在那日行动。”
闻言，沈燮均不禁惊出一身冷汗，霍然而立。虽知汪、黄二人并非善类，但决计想不到，他们会有什么阴谋。张謇见他这般激动，又说了句宽他心思的话：“我只希望，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这数十年来，人心鬼蜮，笑脸魍魉，见得还少么？为了纱厂，我不得不防！”
沈燮均缓缓颔首，感慨不已：“以前读书的时候，很喜欢苏东坡一句话，说‘吾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儿，眼前见天下无一不好人’。做起生意来，才知人心复杂，唯利是图之流，比比皆是。”
“商场如此，官场尤甚，”沈燮均的话，牵起张謇的愁肠来，眼神倏然转暗，“我自问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不想却教出一个忘恩负义之徒。”
沈燮均知他所言之人，先负了吴长庆，再负了光绪，曾气得张謇骂过他几次，但事已至此，骂得久了，剩下的也只长吁短叹。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