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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储玉还没踏进长乐宫的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的琴筝之声，几许愁绪、几许祝愿、继续感怀，听上去这歌声空灵哀婉，他不禁停下了脚步，在门口一阵的踟蹰，刘珂以为万俟储玉是听痴了，不敢打扰，只是默默地跟着站在那里。
人常说‘弦外之音’，他又何尝听不出弹琴之人的弦外之音，今天刘珂回宫后就向他禀报了在骄阳长公主府门口遇到长沙王向王妃的事情，他知道钟素兮与宗政柏晨有一段昔日情分，也心里有准备她会为长沙王求情，素兮是个长情之人，他也不是多心之人，可面对这样一首别离的歌，万俟储玉心里还是有几分嫉妒的。
没有通禀，可万俟储玉的脚步声没有逃过钟素兮的耳朵，可她依旧手上未停的弹完了这首曲子，“这曲子叫什么，这么哀伤？”万俟储玉站在她身后问道。
“我自己写的，为长沙王送行！”素兮表情平淡的回答。
“你为何不为宗政柏晨求情，或许还能救他一命”，万俟储玉倒是很奇怪她的回答。
“巫蛊之案，牵扯甚广，如果为了一己之私饶了长沙王，那也可以饶了赵王，饶了其他涉案其中的人，这样一来岂不是白白废了一盘好棋，长沙王是我的旧友，既是注定阴阳两相离，那就唱一曲清歌，为他送行，让他在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万俟储玉握着杯盏指尖泛白，“愿留明月似我心，处处照别离，不知道你的心对待宗政柏晨是怎样的？”
素兮清浅一笑，起身，回转，看着万俟储玉的脸说道：“我曾经和柏晨说过，我和他从此秋云春水、千山暮雪各自珍重，所以我的心也是清风明月，虽已过，可忘不了旧日之情。”
万俟储玉起身，垂着眼眸看着素兮迎上来的目光，坦荡自然，可他却是无法消化宗政柏晨在她身上留下的那么多的痕迹，“虽已过，不相忘，到底是情难了，还是缘难了？让你面对死都忘不了？！”指尖夹着她的下颌，万俟储玉绷着自己的心性一字一句的问道。
握上他的手，钟素兮缓缓地垂下眼眸，她没有像以往那样与他双目相持，而是偎在了万俟储玉的怀中，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明明是很轻柔的依偎而来，他却觉得心满的像被撞的溢出了水的杯子，摇摇晃晃的，“储玉”，钟素兮第一次这样唤他的名字，只觉得那两个字从她的口唇中吐出竟生了一丝的魔力，万俟储玉连忙抱紧了怀里的钟素兮。
“你有多相信我？”她柔柔的问道。
“你说的，我都相信！”
“那好，我现在要说，我要留在你身边，这样抱着你，听着你因为我呼吸中带着淡淡的哀伤，听着你此刻狂乱的心跳，听着你胸膛的暖意，还有……”钟素兮抬起头，抚上他的眼眸，“听你眼中的光芒，听你对我的爱几乎燃烧了我的全部，请相信我，面对你我曾割舍过，留恋过，反复无常，面对柏晨，我也有过这样的心意，可最后离开他时我只是觉得缘分叵测，可离开你，我却觉得心痛，痛得我只恨没有同你往日相处暮暮与朝朝，所以，你还在怀疑什么？犹豫什么？猜忌什么？我的心吗？”
一滴泪滴落在他的衣襟，倏尔不见，万俟储玉吻上她落泪的眼睛心绪万分，此生能听到钟素兮对他说这些话，还有什么遗憾可言，“我知道，你想除了他不只是因为他有威胁，现在的柏晨又有多大的威胁呢，更多的是我和他旧日的情分害了他！我想你肯定知道我送过他香囊，他曾将贴身佩剑送与我，可谁又不曾有过过去，如果我能预见未来，那我宁愿在与你初遇之时就杀了你，不去救你，也免了我在这红尘之中受着情仇的折磨，痛不欲生！”
“阿澄，今时今日，我万俟储玉对天起誓，此生绝不辜负卿卿一番情意！”
……
钟素兮不知道是自己的真情流露让万俟储玉放却了心中的怀疑，还是他终究是怜惜自己，不忍让自己伤心，最后万俟储玉免了宗政柏晨的死罪，将其贬为庶人，全族流放至山阴之地，用不准许进入丹阳，临行前，宗政柏晨还要最后一次入朝谢恩，令钟素兮没想到的是，他会让自己与柏晨见最后一面。
长乐宫的花园中，四处花朵繁茂，树木青翠，钟素兮看到他时，柏晨正立在一株最茂盛的槐树下，秋千旁，一袭粗布白衣，却依旧是她记忆中的翩翩公子，玉树临风，脱俗如玉，他听见脚步声转身看过来，熟悉的眉目温暖如夜空的星辰，他笑了，素兮也笑了，退却了身边的婢女，向他走了过去。
“听说山阴常有游牧民族居住，那里夏日水草丰美，冬日皑皑白雪人间奇景，希望公子可以领略山阴的景致，享受余生！”
“谢谢你，救了我宗政全族，不然，整整五百条性命就要随着我的无能而死”，柏晨拱手施礼。
“素兮愿公子一路顺风！”钟素兮将放在袖中的鱼肠剑奉还给他，这把他的贴身佩剑已经保护了素兮很久了，也该还给他了，也用着鱼肠剑的利刃斩断这世间最为难解的情丝，从此，如同这人世间的千帆过尽，缘来缘往，恩怨无果而终。
柏晨接过素兮递来的鱼肠剑，还带着她的温度，“本希望这把鱼肠剑能留在你身边保护你一声，不过，万俟储玉如此钟爱你，应该不需要这把鱼肠剑的保护了！”他的眉目有些落寞，却又淡然。
“公子的剑，在素兮一生中最危难之时救过我，在素兮一生中最恨时反抗过，不论将来怎样，赠剑之情将永存素兮心底，素兮对公子也将永不忘怀！”
面前的女子，是柏晨的梦想，在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有两个愿望，一个是践祚王位，另一个就是迎娶钟素兮，面对近在咫尺的梦想，宗政柏晨只听见了破碎的声音，阳光透过树荫稀稀疏疏的散落在她的身上，仿佛下一秒她就会腾空而去离开他的世界，来世今生，永不相见。
“我听说你姐姐如今已经出宫嫁人了”
素兮点点头，“她也是个可怜人，历经生死之后，我也没那么恨了，到希望她能够平安、普通的过完一生，不再似浮萍无依，乱世飘零，也算是告慰了父王的在天之灵，不管怎样，钟妙兮始终是父亲的血脉。你要好好待向颖心，她是个好人，能在你最为危难之时不顾自己的安危原到丹阳求助于我，一定是对你一片痴心，尘缘如水，难得清明绕己身，珍惜眼前之人！”
宗政柏晨不可以长留在长乐宫，两个人几句话过后门外的太监便进来催，太多的话要讲，却不知怎样说出口，太多的祝愿，却又不知怎样去叮咛，钟素兮只能看着柏晨略显瘦弱的背影，在他一身的白衣胜雪中远去，向他挥了挥手再见，得到的是一个微笑，浮生两端，你我已经站在了渡不过去的彼岸。
夜里，万俟储玉来到长乐宫，素兮正在风荷水榭里躺着看星星，漫天的星光那样的璀璨，沉醉的他走过来都没有发现，“在看月亮吗？”他从身后抱住素兮的身子，鼻梁在她的颈间轻柔的摩挲，轻声问道。
“世人都赞美这一轮皎洁无瑕的月亮，可谁又曾仔细的赏过这漫天的星光，璀璨如珍宝，可也就是像珍宝，多了反倒无奇，只能衬托出月轮的独一无二！”
“原来你是在赏星”，万俟储玉抬头望去，浩瀚的星海在头顶，“在我的印象里，星星去看的时候大多都是星象，很少有人为了观赏去看。”
“你可知道这星空的由来？”素兮问道。
“不是有织女牛郎这些故事吗？难道每一颗星星都有故事？”万俟储玉微笑的问道，“太傅还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知道吗？”
“小时候乳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从前在大海里有一个鲛人，泪泣成珠，夜里出没在海边的鲛人遇到一个打渔的少年在夜里捕鱼，鲛人日久生情对少年暗生情愫，可少年却不知道鲛人的心，只知道它是一条鱼尾人身能哭出珍珠的女子，竟动了邪念想要抓住鲛人用珍珠换钱，鲛人爱慕少年变心甘情愿为他流泪，可少年欲壑难填，最终触怒了上天，少年死了，鲛人看着他的尸体彻夜痛苦，不觉得是解脱，反而是对上天生出了仇恨，她的眼泪也不再是珍珠，反而变成了点点的星空，随着泪水增多，星星也就多了，这星空是鲛人的爱，也是鲛人的恨，情爱，本来就是一点点的心恨和无尽的感伤思恋。”
“后来呢？鲛人怎么了？”万俟储玉此刻的目光像个孩子一样，清澈的看着素兮，等着她的后来。
“没有后来了！”素兮望着星空回答道，“并不是世间的所有故事都有后来，少年死了，便带走了鲛人的一切，从此也就没了后来。”
他胸膛里轻轻地出了一声笑，“现在我知道了，为什么文人墨客，市井百姓都不去赏星空，而是去看月亮”，万俟储玉吻了吻素兮的额头，继续说道：“因为，星空是爱恨交织的相连，望星之人必是多情之人，多情之人必伤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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