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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汉芳说，“啥子意思？”
陈鹏说，“练跳舞？”
周汉芳噗嗤笑说，“还跳六呢。我长这么大没跳过舞。”
陈鹏再看说，“越来越细了、越看越好看呢！”
周汉芳瞪他说，“乱嚼。”
陈鹏说，“真的。”
周汉芳不理他，径自说，“对，放学前搞了个晚会。会上，小丽唱了一首歌，很好听。”
陈鹏说，“啥子歌？”
周汉芳说，“记得吗，瑶瑶作词作曲、《永远的家乡》。”
陈鹏回忆说，“嗯，在学校联欢会上唱过。”
周汉芳就点头。
陈鹏迟疑，抬起头说，“你下午回去？”
周汉芳点头说，“嗯。”
陈鹏说，“我同你回去？”
周汉芳说，“怎么？“
陈鹏笑。
周汉芳说，“别胡思。成绩下来不要多久。”
周汉芳意识到，反看着他说，“干嘛呀？”
陈鹏就笑。
周汉芳说，“你怎么啦？怪怪的。”
陈鹏忽然仰头长叹说，“天啊，你为何如此折磨人？!”
周汉芳再次盯他说，“到底怎么啦？”
陈鹏才落下头说，“没什么。”
周汉芳说，“反正我觉得你怪怪的。”
陈鹏说，“对，我爸又加了一级工资。”
周汉芳说，“好事啊。”
陈鹏说，“我妈准备办内退，专门照顾我。”
周汉芳犹豫了说，“是吗？”
陈鹏点头。
周汉芳说，“你一定要坚强。自已能动的，就自已动。将来日子还长着呢。”
陈鹏看着她，却点了点头。
周汉芳说，“万一考得不错。你打算上哪儿念大学？”
陈鹏说，“我爸妈都不想我离开四川。”
周汉芳说，“为啥子？”
陈鹏说，“他们说，太远了，没法照顾我。而在四川，不管哪个位置，一天之内走个遍。我妈还说，让我最后还是回秀川。”周汉芳说，“你妈都办退了。可以跟你去呢。”陈鹏说，“我也这么想。”周汉芳说，“当然，成都不错。毕竟是省会。”陈鹏说，“我爸对我的设计是，能本科则本科，不能，专科学个两三年，在省内找个事也可。然后，他和我妈跟着我。”
周汉芳说，“你自已如何想？”陈鹏笑说，“专科太可笑吧，就凭我，还专科。那那些年不白读。”周汉芳说，“专科确不划算。至少也要本科。”陈鹏叹说，“听天由命吧。”周汉芳说，“那不行。你可不是听天由命的人。”陈鹏就笑。
又聊了一会。陈父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黑色的公务包。
他没想到周汉芳此时坐在他们家，不由笑说，“小周来啦！”
周汉芳赶紧喊了一声“叔叔！”
陈父说，“你坐你坐。你妈呢？”
陈鹏朝厨房里一指。
陈父就进房间去了。一会出来问，“泡茶喝没？”
陈鹏拿起矿泉水说，“矿泉水。”
陈父笑说，“喝惯了，都不用烧水了。”
陈母在厨房喊，“你们局刘方的老婆说孩子结婚。”陈父说，“哦这个推迟了。”陈母说，“为啥子？”陈父走到厨房说，“外省同志都在帮重建，大家都忙。王局长找刘方谈了，让他往后推一推。”陈母说，“重建归重建，孩子结婚有碍吗？”陈父说，“主要是没得那个气氛。大家都还在悲痛之中，无法解脱。就是他请客，谁有心情去喝酒啊！”陈母说，“也是啊。”陈父说，“赶紧搞饭吃，我下午要开会。要提前去。“陈母说，“又有什么好事？”陈父说，“什么好事！省市财政部门来了人，这次全国各地援助资金特别多，我们局从外头聘请了几个会计，都忙不过来。”陈母说，“哎，我想啊，陈鹏假如考上，我看还是学会计。会计整天坐办公室，哪也不去。这对他的腿有好处。”陈父皱皱眉说，“唉再说吧。”
吃饭时候，陈父问周汉芳，“小周这次考得如何？”
陈母将一只鸭腿夹到周汉芳碗里。
周汉芳点头说，“反正该答的我都答了。”
陈父说，“小周对未来有什么设想？”
周汉芳说，“没设想。”
陈父说，“分数高。准备往哪走——南方、北方？”
周汉芳说，“没想。”
陈母说，“分数没出来呢。”
陈父说，“随便问问呢。”
话好像卡住了，于是大家低头吃饭。
陈父先吃完却看着周汉芳说，“小周啊，有空领你妈妈和弟弟上家里坐坐。我们到现在还没见过你妈你弟呢。”
周汉芳点头说，“好，我同她说说。”
陈父欲走，又停说，“对，假如考得不错，能录取名牌，那学费肯定高。这个你放心，不管你需要多少，我和陈鹏他妈都商量过，由我们出。不要你家掏一分钱。”
周汉芳不由笑说，“现在还不晓得结果呢，再说吧。”
陈父就走了。
接着，周汉芳和陈鹏都吃完了。接着陈母也吃完了。
陈母收拾桌子说，“小周，你休息一下，陈鹏每天中午要休息。”
陈鹏说，“妈，我不休息。”
陈母说，“怎么不休息？去休息一下。”
周汉芳说，“去吧。我也要回去。”
陈鹏说，“我送你。”
周汉芳说，“不用了。”
陈鹏说，“我送你。”
周汉芳说，“你送我到门口吧。”
陈鹏说，“我送你到坐车地方。就在前头，我晓得。”
周汉芳犹豫地说，“真的不用呢。”
周汉芳见他拿拐杖，更不忍说，“真不用。才几步路，我自己去就是。”
陈鹏坚持要去，陈母便过来说，“鹏啊，不逞强呢，你已不是过去的你了。”
陈鹏顿时不快说，“你什么意思啊，你的意思，我就是没用的人吗？”
陈母不敢做声。周汉芳忽然快步上前，一只手抓住陈鹏胳膊，一只手挽他后背，然后踮起脚吻他左颊一下，便匆匆走去。陈鹏说，“你走啊？”周汉芳停下说，“行了，我自己去。”陈母望着他们，不安说，“儿子啊不要送了，你爸说了，这事不一定行啊。”
陈鹏站在原地，十分忧郁，没动一下。等周汉芳走得看不见，他忽然将手里拐杖往墙上掷过去，拐杖顿时从墙上嘣一声触落倒地。陈母转过身，看到地上的拐杖，再看儿子的脸，立即明白什么，略略震惊了一下，旋即泪水盈眶，说，“儿子啊，你要有心理准备，以后可能比这个还要残酷！”陈鹏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却站立不住了，他赶紧一只手扶住墙，说，“假如结局更残酷，我就不活了，总可以吧！”
陈母猛盯着儿子说，“鹏啊，你千万要想开，结局真的很难预料。尽管汉芳这孩子很好。可是好多事情，不是她能控制的。”陈鹏说，“改天，我直接上她家，亲口问她妈，是不是反对我同汉芳的感情？假如她坚决反对，我就一头撞死在她面前！”
陈母马上吼叫，“胡说！你眼里还有你爸妈没？爸妈将你养这么大，你就这么糟践自已？”陈鹏说，“我同汉芳的感情，是任何力量阻止不了的！”陈母难过说，“傻孩子，没有谁阻止，问题是，结局真的很难预料。你想啊，万一，我说万一啊，汉芳成绩相当好，可以上国内最好大学，那怎办？”陈鹏说，“好事，上啊。”
陈母说，“她上学了，你怎么办？”
陈鹏说，“我也上。”
陈母说，“你要人照顾，只能在省内。”
陈鹏说，“我就在家等。我相信，她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陈母说，“傻孩子，以后的事，谁都说不好。”
陈鹏说，“你的意思，就因为我失去一条腿？”
陈母说，“这不明摆的吗？”
陈鹏说，“汉芳我了解，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对感情相当专一。她曾说，她可以为一个人从一而终。”
陈母说，“那是没出事前。”
陈鹏说，“我不信。”
陈母叹气，只好回厨房去了。
陈鹏意识到自已刚才有些过激，于是跳着上前，将拐杖捡起来，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
因为等成绩要一段，周汉芳便在家里呆。
母亲每天去镇政府搞卫生。弟弟上学。家里只剩她一人。
中午，母亲从镇食堂打两份饭菜，自已吃一份，一份给女儿。
周汉芳出生的地方在坳上村。她六岁半被父亲接到盘口镇居住。但是老家还有房，有亲戚，所以，每逢过年过节，都会跟父母回老家住一两天。何况，他们家户口还在坳上村。
中午吃饭时，她忽然说，“妈，没得事的话，我想上坳上看看。”
母亲说，“你去坳上？就一座空房子，去做啥子嘛。”
周汉芳说，“好久没去，看看?~。”
母亲说，“你去你去呗。”
次日一早，她就起床，往坳上走。
往坳上村是一条进山的崎岖小路，一条小沟壑从山里流出。顺着小沟壑左侧走进，约五六里，能看到左右山上有人家。再转六道山嘴，前头出现一片村落。那是坳下村。从坳下村往右上山半华里，便是坳上村。其实坳上坳下曾是一个村，叫坳头村。五一二大地震时，坳下村五十户人家，有十几户遭山体塌方毁害。坳上村地处在山体塌方右侧，没受害。儿时的周汉芳，就在这样的环境成长。出门看见的是山，走的也是山，总之，除了山，说不出还有什么。这儿的山据说海拔一千五百米高，但山上基本都是常绿阔叶混交林和长不大的灌木丛。据说从坳下往里一华里，就是秀川县西北片自然保护区。儿时，周汉芳跟母亲到屋后的山地上挖过野菜，而父亲则独自上山挖草药，如五倍子，野核桃，野芡实等。周汉芳有个叔叔，是父亲的弟弟，但在她很小的时候，上江油县一处农村当人家的上门女婿去了。此后很少回来。而坳上村现在只有她的一个舅舅，和一个姨妈。舅舅在坳下住，因为母亲当年也是坳下的，姨妈则嫁给坳上村一位姓莫的人家。姨妈和姨夫几年前外出打工，据说在浙江，而舅舅舅母基本上在家。地震中舅舅家房屋被毁坏一半，最近政府补助了一些钱，开始重修。无论坳上还是坳下，村民的房屋都是相当简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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