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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一过，春节的氛围就渐渐散去。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周书遥能够听到外面大街上又是匆匆忙忙的行人，车子也多了起来。不过，整个医院现在还是显得冷冷清清的。但如此安静的环境，却正是周书遥想要的。
她希望自己一个人能够静静地待一会儿，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一直陪护着周书遥的母亲，今天一早终于被她好说歹说劝回家去休息一会儿。看到母亲忐忑地离开，周书遥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了一些。
可是，她放心不下的事情还很多。她拿出手机，浏览着几大门户网站上的排球新闻。
中国女排联赛的半决赛昨天晚上结束了最后一个回合的激烈较量，因为她因伤缺阵，周书遥的母队——华彩女排没有能够进入决赛。她们被来自江南水乡的天宁女排所淘汰，只能和占据着长三角龙头地位的阳浦女排争夺本届联赛的季军。
周书遥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即便是联赛铜牌，华彩女排争夺起来也将相当吃力。毕竟，阳浦女排拥有鹿茗、林嫣和黄艺?骷该?吕瞎?趾徘蛟保?褂忻拦??诺闹鞴グ投?偌用恕＞退阊羝峙?虐刖鋈?О苡诶隙允直鹾Ｅ?哦?拊嫡飧鋈?镜牧??鋈???谌?⑺拿?鋈?铮??侨匀唤?腔?逝?藕苣颜绞さ亩允帧
因为她的意外受伤，华彩女排赛季前制定的“打入决赛、力争冠军”的联赛目标成为泡影，不禁让周书遥有了深深的负疚感。
好在，当周书遥意外受伤之后，中国排协立即为她启动了紧急治疗预案。由全国最好的运动医学专门医院——北医三院的院长亲自牵头，组织全院专家和魏心荻介绍的那位美国运动医学专家为她进行了联合网络会诊，第一时间拿出了治疗方案并进行了手术。可以说，手术的效果相当理想。但，手术只是让她能够健健康康地重返赛场的第一步。接下来怎么样进行手术后的康复，何时能够完成康复并让周书遥的膝部恢复到可以进行高强度训练和激烈实战对抗的程度，并最终让她整体达到理想的竞技状态，就要靠周书遥自己了。
所以这些天，周书遥最期待见到的一个人就是“老吴”！
周书遥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老吴”可能该来了。
周书遥这么想着，病房的房门果然敲响了。
“请进！”周书遥大声说着，自己努力地坐起身子，希望用一个充满阳光的微笑迎接“老吴”。
然而房门打开了，进来的人不是“老吴”，却是她更熟悉的魏心荻。
“姐！你怎么来了！”周书遥喊道。虽然来者不是“老吴”，但显然周书遥对魏心荻的到来同样感到惊喜。
魏心荻一边把带来的水果和点心放在床边的柜子上，一边笑嘻嘻地说：“怎么，我来看你，有这么意外啊？”
“不是，姐，你隔三岔五就过来看我，太辛苦了啊。”周书遥说。
“我就过来看看你，哪里就辛苦了啊。”魏心荻笑着说，一边轻轻地坐在了周书遥的病床旁。她关切地问周书遥：“怎么样了，这几天的感觉还好吗？你见到老吴了吧？”
“嗯，见过他了。姐，我差一点儿真的被你骗了，又是‘博士’，又喊‘老吴’的，我还以为老吴得有多老呢。好嘛，一见面一看，原来不过是个跟咱俩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
“你看，你看，这就是你听话听一半的缘故了，”魏心荻嘿嘿一笑，说，“我一早跟你提到他的时候，是不是就说过他‘年纪轻轻、学识渊博’来着。对了，你们交流起来没什么问题吧，虽然他普通话不是很好，不过我知道你英文还不错，况且他的广东话挺溜的，你从小不就喜欢看粤语片嘛，听个七七八八应该没问题吧。”
周书遥还没说话，就听得病房门敲了敲。她答应了一声，随后门被人推了开来，一个高个子年轻男医生走了进来。
这个医生三十五六岁年纪，脸庞棱角分明，一头略带弯曲的头发蓬蓬散散的，对于男性而言实在不算短了。况且他还留着拉碴的胡子，若不是穿着件印有医院标志的白大褂，走在外面，他非被别人误认为是一个“摇滚青年”不可。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他手中并没有拿任何病历本，却拎着一台平板电脑。看到魏心荻和周书遥，他用普通话打着招呼：“你好，cindy，你好，书遥！”
“艾利克斯！”魏心荻喊了一声。
原来，他就是魏心荻专程从美国请来为周书遥治疗、康复的哥伦比亚大学医学博士——阿力山大·吴。
魏心荻愿意喊他艾利克斯，周书遥则用更中国一些的称呼来跟艾利克斯打着招呼：“早上好，老吴！”
当然，其实从一开始，魏心荻就告诉周书遥，艾利克斯的中文名字叫“老吴”。
“cindy，在中国，你就叫我‘老吴’好了，”艾利克斯说：“反正，你不是跟书遥说，让她喊我‘老吴’的嘛。”
听到老吴这么说，魏心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那好，以后我也叫你‘老吴’，不过你也应该学着喊我的中文名字……”
老吴嘿嘿一笑，说：“没问题，‘心荻’和‘cindy’的发音本来就没什么不一样的。”
“咦，老吴，我发现你的普通话比去年在美国的时候顺溜多了……”魏心荻诧异地问道，“我去机场接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普通话啊？”
“那是因为你从机场那一路就一直跟我说英文，都没让我有机会跟你说普通话的。其实自从认识你之后，听了你介绍的中国国家运动队医疗保障方面的情况，我更希望找个机会能好好了解一下中国的运动医学发展情况。所以，我在社区中文补习班报了名，业余时间恶补了差不多一年的普通话。没想到，这次来北京真的用上了。”老吴说着，颇有几分得意。
魏心荻瞪大了眼睛，她一想到老吴这个堂堂的哥伦比亚大学医学博士居然在业余时间到社区中文补习班学习普通话的场面，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扭头看了看周书遥，发现周书遥正笑吟吟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
“就是啊，姐，我刚才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呢。”周书遥说，“我这几天跟老吴的交流一点问题都没有啊，还哪里需要用什么粤语、英文的，老吴普通话棒着呢！”
寒暄几句，老吴不再闲聊，把平板电脑递给周书遥，说：“书遥，这个是我给你制定的康复计划，你先了解一下。你要明白，手术只是你治疗的第一步，接下来手术之后的康复其实才更重要，但也更漫长。康复的过程或许也会更痛苦，你要做好准备。”
周书遥接过平板电脑，粗略地浏览了一遍，老吴给她制定的康复计划果然详细到了每一天。
“老吴，谢谢你，”周书遥一边看着，一边说，“有你在，我康复的信心更足了！不过……”
“怎么？”老吴和魏心荻异口同声地问道。
“老吴，这个康复计划要想全部完成，需要六个月的时间……是吗？”周书遥问。
“是啊，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当的吗？”老吴反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年女排世界杯提前到了九月初开始。现在已经二月中旬了，如果再过两周开始康复训练，这意味着我就没有时间在世界杯之前和队友们配合训练了……”周书遥说着，声音有了些颤抖，显然她的情绪有些激动了。
“书遥，你的伤比较复杂，除了十字韧带断裂重造之外，医生还给你受损的半月板进行了清理。所以，你的术后康复需要更长的时间，你要有耐心。”老吴解释道。
周书遥缓缓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老吴：“老吴，心荻姐说你的医术很高超。我想求求你，能不能让我更快一些完成康复，让我更快一点回到队伍中去？女排世界杯对于我们中国女排特别的重要，它关系到我们这支球队是不是能够在第一时间获得明年奥运会的参赛资格！我不是不相信我的队友们能够做得很好，可是我……我希望我能够在比赛中帮助到大家……老吴，哪怕提前一个月都好，行吗？我什么苦都不怕，多疼的康复训练我也能忍，我只求你能让我早一点回到队伍里，让我能够和我的队友们并肩战斗下去！”
看到老吴沉默了，魏心荻缓缓对他说道：“艾利克斯，你明白的，一个二传手对于一支排球队而言意味着什么。她是中国女排的二传，是队长。在女排世界杯这样的重要比赛面前，球队绝对不能没有她。我知道或许很难，但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尽量高效地帮她完成康复，缩短她的康复时间……”
老吴摇了摇头，从周书遥手中轻轻地拿过了平板电脑：“唉，我真佩服你们中国运动员。你们的眼里难道只有球队，没有你们自己吗？好吧，心荻、书遥，我这一年做的主要研究课题正好是研究如何利用中国传统医学配合现代运动医学手段来加速运动损伤后的康复，我想，我可以和书遥一起来推进这个课题的临床实践。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争取把康复时间缩短到四至五个月。但我有言在先，首先，这个课题还处于研究阶段，我不敢保证完全能够达到我们所想要的效果。其次，这个过程或许会很艰辛、很痛苦。”
虽然老吴这么说，但周书遥仍然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她几乎就要开心地从床上跳起来，连连跟老吴道谢，还反复表态自己一定会和他配合好。
“到时候书遥的伤康复好了，你的论文也发表了，这不就两全其美了嘛。”魏心荻在一旁给两人打气道。
老吴站起身来笑了笑：“心荻、书遥，你们聊吧。我得回去重新制定一下康复计划咯。”
看着老吴离开病房，魏心荻感觉周书遥的情绪又缓缓地沉了下来。
“姐，说真的，我能明白老吴的想法，似乎他自己心里都没底，”周书遥低下头，轻声说，“我不想打击他，也不想放弃希望……但我知道，医学这个东西毕竟是科学，和咱们训练、比赛是一样的，要遵循规律，没办法投机取巧。所以我怕……我赶不上世界杯……”
“我相信你赶得上，”魏心荻说，“而且，新一期中国女排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你的位置，都会给你留着属于你的号码。”
周书遥将信将疑地看着魏心荻。
“书遥，你还不知道。徐指导向中国排协推荐，要让我担任新一期中国女排的执行教练，而他担任中国女排的总教练。”魏心荻轻声说。
“啊！”周书遥瞪大了眼睛，这个消息太突然了，让她为这位曾经的好闺蜜、好队友，现在的好姐姐感到欣喜的同时，也感到了相当大的震惊。
毕竟，几十年来，中国女排还从未有过“总教练”和“执行教练”这样的岗位设置。而且从名称上来看，将担任“执行教练”的魏心荻，或许要在新一期中国女排教练组中发挥更重要的作用。
“那天，看到你受伤，徐指导一下子也犯病了，”魏心荻缓缓解释说，“虽然很快就没事了，但徐指导觉得他的健康状况越来越差，也担心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了接下来这两年接踵而来的女排世界杯、奥运会这两项四年周期中最重要的国际大赛。毕竟，这两项大赛是中国女排这四年里的主要任务。所以，他希望我能多帮帮他的忙，让我帮他分担一些日常训练和小型国际赛事带队参赛的压力。”
“那太好了，姐！这样的话，徐指导真的就如虎添翼了！”周书遥开心地说，甚至已经憧憬和魏心荻再度在国际大赛中并肩作战的情形。
魏心荻无奈地摇了摇头：“中国女排的执行教练和中国女排二队的主教练也有着天壤之别。以前我没尝试过这样的岗位，我还不理解徐指导。现在，我一下子就体会到了徐指导承受了这么多年的压力。”
“怎么？”周书遥诧异地看着魏心荻。
“你这一受伤，让新一期中国女排的主力二传位置缺了主心骨。但这只是其一，”魏心荻苦笑着说，“前几天，我按照徐指导的嘱咐，又去几个俱乐部走了走，看望了一些中国女排的老队员们。她们在这个赛季联赛中的状态都不好，一些人虽然没到进医院的程度，但陈旧性的伤病也很严重，甚至在俱乐部都没办法上场出‘全勤’。所以，徐指导也不得不考虑，新一期的中国女排将迎来一次‘大换血’了。”
周书遥愣住了。这一年多，她也对队伍中许多“老战友”的状况有所了解，知道很多人都默默承受着或陈旧或新发的伤病困扰，让大家的竞技状态*。老队员们普遍的严重伤病还直接导致了中国女排在去年女排世锦赛的铩羽而归。
然而徐振光却始终没有对外界说一句是队员们的伤病引起了成绩下降云云，他每每总是把球队失利的原因归咎于自己。
但现在，真到了连徐振光都不得不承认需要对队伍进行“大换血”，需要忍痛放弃一部分老队员的地步。魏心荻的话，不禁让周书遥突然对中国女排未来的前景感到一阵沮丧。
魏心荻似乎从周书遥的表情中读出了她的忧虑，她看着周书遥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书遥，或许有的老队员拿过一次奥运冠军了，在非常严重的伤病面前，她们的初心动摇了，她们的动力不像以往那么充足了。但我知道，你是真的想要回来，想要和队伍一起去打世界杯，去打奥运会。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会跟徐指导一起，为你留下你的位置，为你留下你的号码。甚至，就算你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时间里可能都需要以康复训练为主，将缺席大部分的比赛。但，新的一期中国女排，你仍然是队长。我觉得，我们的队伍是有希望的。我更期盼，你能够回来，给你年轻的队友们做一个榜样，让她们看看，什么是顽强，什么是拼搏，什么是为了祖国的荣誉义无反顾的执着。”
听着魏心荻的话，周书遥强忍着自己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不要落下。
她说：“姐，没错，我……我拿到过一次奥运冠军了。从运动成绩上讲，我已经到达了我的巅峰。但我知道，历史上只有前苏联女排和古巴女排实现过奥运会的卫冕，中国女排从来没有过奥运会卫冕的纪录。但，我不甘心！我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我相信，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们一定能够再拿一次，也在奥运会的历史上刻下中国女排的名字！”
“所以啊，”魏心荻笑着轻轻抚着周书遥的背，说，“书遥啊，接下来的两年，咱俩又要并肩战斗了。只不过，这一次，你要冲在前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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