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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魏指导！”顾未央正儿八经地大声喊着，和其他二十四名队友一同，在公寓楼前的小操场上站成了两列横队。
教练组的其他十位教练员、队医也列队站在队尾，安静地看着前面的总教练徐振光、执行教练魏心荻和兼任领队的助理教练黄润泽。
虽然教练组这一次专门要求大家不要穿统一的国家队套服，而是换上普通的运动服和便装，以免在公共场合引起群众们的围观。但无论运动员还是教练员的精神面貌，却并没有因为着装的不统一而有什么影响。
大家整齐列队站好，依旧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大家不用那么严肃，”魏心荻嘿嘿一笑，说，“咱们今年的封闭集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大家都辛苦了，精神上也挺疲劳的。今天正好是周末，徐指导建议咱们一起去爬爬山。虽说是换个环境，展开一场别开生面的体能训练，但毕竟我们也想通过这次室外集体活动，给大家调节一下心情。所以……咱们今天是玩、练结合，开心些嘛，大家开心些。”
正说着，训练基地专门安排的大巴车已经驶进了院子，大家鱼贯上车，便向芗城城郊的玉秀山风景区开了过去。
从芗城女排基地到玉秀山大约有一个小时车程，听魏心荻说着要“开心”，姑娘们上了车便恢复了女孩子们爱热闹的本性。大家一路说说笑笑，伴着春天灿烂的阳光一路前行。
顾未央正听李梦兮眉飞色舞地说着段子，听到坐在前排的魏心荻喊她，便串到前一排魏心荻的座位前，询问教练有什么指示。
“你坐下，慢慢说。”魏心荻拍了拍身旁的空座。
顾未央坐了下来，没等魏心荻说话，便把手中的话梅递给了她。
魏心荻苦着脸摆了摆手：“谢谢小兔子，不过你的话梅太酸了。”
“还好啊。”顾未央吐了吐舌头。
“今天啊，毕竟是咱们组队之后的第一次集体活动，又是在基地外面，所以你这个副队长要承担起很大的责任。”魏心荻轻言轻语，但又语重心长地对顾未央说道，“首先，协助教练们做好管理工作，别让大家出什么安全方面的问题。其次，注意好大家的情况，别让队员们掉队了。咱们是二十五名队员一起集体活动，队伍越是庞大，但什么时候也越是不能少了谁。”
“放心吧，姐！”顾未央信心十足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这时候，坐在第一排一直闭目养神的徐振光也回过头来，严肃地对顾未央说道：“当然，顾未央，你也要沉稳一点，懂了吗？不能总是毛毛躁躁的。教练组今年既然安排你当副队长，在队长周书遥暂时没有归队的情况下，你不仅得负起责任来，更得给年轻队员们起到个表率作用！”
在徐振光面前，顾未央还是一贯地有些紧张，她赶紧大声答应着，扭头可怜巴巴地看了看魏心荻。
魏心荻会心一笑：“行，没别的了，小兔子你回去坐吧。跟其他队员们传达一下教练的要求：集体行动，注意安全。”
看着顾未央跑回到她自己的座位上，一个接一个地给队员们传着话，魏心荻暗自笑了笑。她悄悄探过头，跟徐振光说：“徐指导，您这段时间可没少敲打顾未央啊……您这是？”
“怎么了？到底是心疼你这宝贝疙瘩了？”徐振光半开玩笑地反问，显然，老帅今天的心情也相当不错。“我啊，认识她姑姑顾云和她爸爸顾雷的时间都不短了……”徐振光欲言又止地话说一半，便不再往下说了。
魏心荻却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正是因为徐振光着实把顾未央当作自家晚辈一样看待，所以才会对她要求更严格，才会时不时地从各种大事小事上“敲打”着她。这说明徐振光在今年的集训期间，一直都关注着顾未央，也寄予着尽快把顾未央这块“璞玉”雕琢成器的很大期望。
“培养二传不容易啊……”徐振光自言自语地感叹道。
……
很快，目的地到了。
看着队员们跃跃欲试起来，魏心荻先叫顾未央把大家召集在一起。
“今天这个‘训练’的内容很简单，就是爬山。”魏心荻大声说，“不过大家都是专业运动员嘛，既然要‘练’得有效果，自然不能像普通百姓那样慢慢地走、缓缓地爬……”
“姐，我明白了，是有什么样的要求吧？”顾未央举着手大声问。
魏心荻狡黠地笑了笑，点点头，说：“小兔子说得没错，是有要求的。这座玉秀山海拔550米。所以，从山脚这里开始算起始点，直到山顶那座凉亭算终点，我要求所有队员在二十分钟之内完成两次登顶。上山、下山之间，可以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不过我提醒大家注意，一定是所有的队员都得在固定时间里完成，缺少一个人、掉队一个人，一次登顶就不算数，就得重新来过。大家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喊道。可情绪高涨着的队员们似乎对魏心荻的话并不完全在意，她们的心绪早已经随着林间的鸟语花香飞上了山巅和云端。
魏心荻给两位年轻的陪打教练刘曦宇和林逸超使了个眼色。两个年轻小伙子话不多说、拔腿便跑，带着队伍沿着林间的柏油路，向山顶冲了过去。
徐振光踱到魏心荻身旁，指了指拖在队伍后面的王筱晴，轻声说：“我觉得，大晴要是没人帮着，就很难在二十分钟之内爬上山。别看这山间柏油路又宽又阔，一般百姓爬到山顶都得四十分钟、一个小时呢。小姑娘们是都开心了，可仿佛她们没把你的要求完全听入耳吧。一会儿，估计她们要吃苦头了。”
“我就怕她们今天吃不到这个苦头呢。”魏心荻嘿嘿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那就麻烦徐指导慢慢在后面‘押阵’，我上山扮‘白脸’去喽。”
说罢，魏心荻也是扯开步子，轻盈地跑向了前方。
……
从去年的中国女排二队，到今年的中国女排，虽然顾未央跟李梦兮一直是全队最矮的两名队员，但她俩跑得可始终是全队最快的。起步没多久，顾未央和李梦兮就把两位陪打教练刘曦宇和林逸超超了过去，甩在身后。
“李指导、林指导，咱们山顶见吧！”顾未央还不忘大声喊道。
然而一路跑到半山腰，顾未央发觉魏心荻居然后来居上，追上了她俩。
“姐，您的体能真棒啊！”顾未央说。
“就是……比俺们俱乐部那几个教练厉害多了！”李梦兮也夸道。
“嗯，体能在于储备，储备源自训练。我退役这几年，几乎每天都要慢跑，所以在爬山这件事上，我还是很有信心不比你们这些小姑娘差的。”魏心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对了，姐，以前中国女排在芗城集训，是不是经常来爬玉秀山啊？我看您对这里很熟悉的。”顾未央又说道。
“你说的没错！我们在芗城集训的时候，几乎每个月都会组织来爬一次山的。又练了体能，又放松了精神，一举两得多好啊！”魏心荻说着，脑海中，不由得又萦绕起她和队友们像现在的这群年轻的中国女排姑娘们一样，在这林间奋力奔跑的一幕一幕。
“我还记得，中国女排历史上爬玉秀山的最快纪录还是你爸爸顾指导年轻的时候创造的呢。”魏心荻说。
“啊？真的啊！姐，他跑了多少分钟？”顾未央眼睛发光，连忙追问道。
“你爸在家没给你讲过啊？”魏心荻笑着反问道。
顾未央噘着嘴摇了摇头。
“一般要求都是二十分钟登顶，可你爸他只用了十二分钟！”魏心荻说，不由得把两个姑娘吓了一跳。
“姐，我爸他……没抄近路吧？”顾未央许久才说道。
在顾未央的印象里，父亲虽然身体的健壮程度与同龄的中年人相比还算不错，但她也很少看到父亲在结束了一天繁杂的体育局机关工作，下了班之后还会参加什么体育锻炼。甚至，他的啤酒肚也已经若隐若现了。
魏心荻扑哧一下乐了，说：“小兔子，你对你爸那么没自信啊？我可告诉你，顾指导年轻的时候，那身材……啧啧，没得说。”
顾未央听到这儿，跟李梦兮使了个眼色，对魏心荻说：“姐，这样的话我可得跑快一点了，就算这次刷新不了我爸的纪录，我怎么着也得力争得到个全队第一啊。”
魏心荻早就看到了顾未央和李梦兮递的小眼神，明白她话语里的意思。突然之间，魏心荻心中也油然而生了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头。
“你俩别看不起我啊。我倒是看看，你们俩能跑多快，我肯定跟得上你们！”魏心荻大声说。
“好嘞，姐！咱们走着！”顾未央喊道，猛地加快了脚步，甩着马尾辫儿向山顶冲去。
山路两旁的景色浮光掠影般飞驰而过，穿着件白色运动外套的顾未央还真像只灵敏迅捷的小兔一般，在成荫的绿树丛中奔跑向前。
魏心荻跟着她俩冲了一小会儿，就发觉自己的呼吸节奏有些不似之前那么平稳，心率也不断变快。魏心荻不由得暗自无奈地笑了笑，明白自己始终已不如青春年少的顾未央，年轻真好！
正感慨着，魏心荻抬眼一看，山顶的那座熟悉的观景凉亭已经近在咫尺了。
顾未央兴致正浓，看到山顶这座三层凉亭汇聚了不少游客，她也拉着李梦兮三步并作两步顺着凉亭的楼梯一路登上了最高一层。站在凉亭顶端，整个玉秀山的美景尽收眼底，顾未央不由得冲着山间大声喊道：“我们是冠军！”
她这兴奋地一喊，不禁让四周的游客颇感意外。这时候，顾未央看到一些队友和刘曦宇、林逸超两位年轻陪打教练也已经成功登顶。顾未央和李梦兮得意洋洋地向着还在亭子下面喘着粗气的她们招手致意。
一些在游山的当地人知道，在芗城集训的中国女排素来有爬玉秀山的“传统”，便走上前来询问这些个子高挑的年轻姑娘是不是女排选手。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整个玉秀山山顶立刻沸腾起来，大家纷纷拉着方晗、夏至几个身材颀长、面容姣好的姑娘们合影，顾未央和李梦兮倒得闲悄悄躲到一边休息乘凉。
差不多歇了有十分钟，顾未央便喊过李梦兮准备原路下山，去完成第二趟爬山。不想两人还没走几步，便被坐在必经之路旁一条石凳上休息着的魏心荻喊住了。
“先别急着下山啊，”魏心荻说，“小兔子，队友们人齐了吗？”
顾未央听到魏心荻的问话，心里咯噔一下。刚刚这一会儿，她光顾着跑得开心、冲得尽兴，却把魏心荻一早跟她提出的要求忘了个一干二净。
“……注意好大家的情况，别让队员们掉队了。咱们是二十五名队员一起集体活动，队伍越是庞大，但什么时候也越是不能少了谁。”
顾未央想着，心怀歉意地看了魏心荻一眼，大声说：“姐，对不起。我这就回去清点人数。”
魏心荻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顾未央一转身走了回去，队友们已经四散着找地方休息、喝水，顾未央费了一番功夫才点清，运动员已经上来了二十二个人。
还少了三个人啊！顾未央准备去跟魏心荻汇报情况，却发现远远地，韩嘉卉、鹿茗两位老队员拉着王筱晴一脚深、一脚浅地爬了上来。
魏心荻连忙从石凳上跳起来，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大晴，你怎么了？”
王筱晴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小肚子。她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
“魏姐，放心，没大问题。大晴她只是岔气了。”韩嘉卉说着，长长地喘了口气。
“嘉卉，你跟鹿茗都没事儿吧？”魏心荻又问道。
“我们还好，就是一路拖着大晴，我们倒不累。”鹿茗说，“对了魏姐，我们用了多长时间？”
魏心荻看了一下手腕上戴着的智能手表。根据计时器显示，她们三个最后上来，用了差不多二十五分钟，几乎比最先登顶的顾未央和李梦兮慢了十分钟。
看到两位老队员都有些沮丧，魏心荻拍了拍她们的肩膀，让她们去一旁休息一会。看着三人喝了水，喘匀了气，王筱晴的岔气也好了，魏心荻才让顾未央把大家重新召集起来。
“第一趟爬山，大家做得都不错。最先上来的小兔子和小土豆用了十五分二十秒，很棒的成绩。”魏心荻冲顾未央开着玩笑说，“果然不负你这江湖人称‘小兔子’的外号啊。”
顾未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可她总觉得有些什么事儿梗在心中，让她没法儿像刚才冲刺登顶时那么开心。
“不过……”魏心荻说着，扫视了一下围成了一圈的队员们，说，“这一趟咱们不算数。”
“啊！”大多数队员们哄然了。
“咱们开始爬山之前，我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嘛，”魏心荻平静地说，“要全队每一个人都在规定时间内爬上来，才算数。这一趟，大晴因为岔气落在了后面，韩嘉卉和鹿茗两位老队员照顾着她，她们三个人最后上来，已经超过了二十分钟时间了。”
“魏姐，您的要求我跟嘉卉都听得很清楚，这是老规矩嘛，我们都懂，是我们拖了全队的后腿，对不起大家了。我们下一趟一定快一点跟上大家！”韩嘉卉大声说。
魏心荻赞许地点了点头：“那大家休息好了就原路下山。放心，我会跟你们一起继续跑。第一趟不合格，就一起跑第二趟，第二趟不合格，就一起跑第三趟……直到我们全队一同完成今天的爬山训练！好吗？”
“好！”大家喊着。
……
一路下山，虽然景色依旧宜人，但顾未央的兴致似乎低沉了许多。她也不再像刚上山时那样冲在前面，而是慢慢地走在了队伍后面。
魏心荻走了过来，跟顾未央并肩缓步走着。
“怎么了，兔子耳朵又耷拉了？”魏心荻一边说着，一边还轻轻抚了抚顾未央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姐，我刚才光想着跑在前面争第一了，全忘了还有队友在后面……”顾未央垂着脑袋沮丧地说，一脚把前面地上一块小石头踢到了山下。
“我看你上山时，一路之上不也鼓励了很多队友‘要快一点、快一点’嘛。就算跑在最前面，你也一直拉着小土豆一起跑啊、冲啊的。这说明，你还是有集体观念的，至少，没有只想着你自己。”魏心荻说。
“可是……我没顾得上队尾，没注意到还有大晴她们落在后面，大晴还岔气了……”顾未央有些难过地说。
“嗯，没错，”魏心荻说，“小兔子，作为副队长，就像徐指导说得那样，在周书遥不在的情况下，今年你要承担起队长的责任来。你不但要看到前面的队友，也要看到后面的队友。你可以利用你的长处，带动大家跑得更快，但你也一定要照顾好后面的队友，保证每一个人都不掉队，这是很重要的！就像在赛场之上，作为二传，你是球队在场上的‘指挥官’，甚至说‘大脑’都不为过。这更要求你得有统领全局的大局观，瞬息之间不仅要看得到年轻的、和你有一定配合基础的队友，和她们配合好；你也要看得到那些可能平日很少与你配合过的队友和老队员。因为，你不知道教练会什么时候根据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来安排哪一名攻手上场。所以，你得明白，全队所有的队员都是你的队友，你必须要和队里的每一个队友并肩作战，你必须要信任她们每一个队友，我觉得，你只要明白了这一点，能够做到这一点，无论你和谁配合，都是没问题的。”
顾未央的脚步一下子站住了。一片灿烂的阳光从她头顶的树冠间隙间洒了下来。
“姐，我明白了！”顾未央说，“看我的吧！”
如阳光般的笑容，又回到了小兔子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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