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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局和第四局，派上了老将和替补的中国女排顺顺利利地连胜泰国女排两局。大家都看得出，虽然中国女排的那套替补阵容网口高度比先发阵容矮了许多，但比赛打得同样流畅、精彩，也丝毫没有因为网口高度的下降而带来拦防上的什么问题。
那两局比赛里，老副攻韩嘉卉和小美女林嫣分别在进攻和拦网两端都有相当出色的表现。
韩嘉卉的背飞、前飞，她和鹿茗、熊欣以及周书遥配合的战术球令人眼花缭乱，也使泰国女排防守队员应接不暇。甚至连泰国女排主教练都一边摇头，一边为她灵如疾风、快似闪电的进攻而鼓掌。
我能打出这样漂亮的战术配合和快攻吗？方晗自己问自己。虽然女排世界杯上，她也和顾未央、宋思敏、袁?配合过精彩绝伦的双快战术进攻，但那毕竟凤毛麟角。实际上，方晗在一次又一次的网前进攻中，更愿意充分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去压制对手。两米的身高，即便在世界女子排坛也是令绝大多数球员望尘莫及。
林嫣在周书遥的配合下，接连拦下了泰国女排队长维珞蓬和接应披差雅这两大主要边攻手的快球、强攻。看得出来，在林嫣的严密防守下，泰国女排的攻手渐渐变得谨慎起来，出手次数和进攻成功率也比前几局有了很明显的下降。
我怎么就没有那么成功地抑制住对手的快球呢？方晗又自己问自己。两米的身高也是方晗在拦网时所拥有的最大优势。方晗以往觉得，只要她出现在网前，就能够让对方的进攻队员感到一阵压力，只要她一伸出拦网手，就将为对手立起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墙。但这一场比赛，让方晗突然意识到，身高其实也桎梏了她拦网上的提升空间。林嫣的身高是1米92，这样的身高虽然算不得副攻中的顶尖水准，但小美女的拦防技术、拦网时机的把握以及拦网时的配合意识，明显是比她要高出一筹的。
是的，方晗的优势是自己那高达两米的身高。
这种优势让她从小就成为教练、队友、球迷眼中的“风云人物”和“明日之星”。当她在青少年比赛中崭露头角时，大家断言，她进入国家队是早晚的事。等她长大了，真的进入国家队，大家又觉得，她站稳国家队主力副攻位置只是时间问题。可当她成为了中国女排的主力副攻，还获得了女排世界杯最佳副攻的个人荣誉时。无论是旁人，还是她自己，都忽视了身高给她带来的压力和阻力。
她太倚重她的身高了。在高处，她有时很难看得清站在低处伺机而动、咄咄逼人的对手。这让她在今天的比赛里吃了大亏。
至少，这一场比赛，球队不需要我，就能获得胜利了。方晗想。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和自己的身高产生疑问了。
方晗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女排世界杯的最后一役……
在顾未央和夏至先后因伤下场之后，队友们一度把希望寄予到了她的身上。大家都觉得，即便她只是副攻，但却是整支球队除了夏至之外，唯一能够在个人能力上与美国女排队员相匹敌乃至压制对手的明星球员。
但是，方晗发现，没了夏至强攻的牵制，没有顾未央默契地为她输送进攻的“弹药”，她引以为傲的高点进攻变得越来越难以突破美国女排的防线。而面对美国女排强壮的副攻凯莉、进攻线路灵活多变的主攻巴尔蒂等人的进攻，她的拦网也威力不在。
一场惨败！
至少在方晗看来是那样的。即便在赛后，她领到了女排世界杯最佳副攻的个人奖项，她也一直没有真正开心起来。
与美国女排的那一场比赛，被她永久地埋藏在了心底的最深处。方晗只有反复地告诉自己，我是世界冠军，我是世界最佳副攻，才能够让她重新找回自己的信心。
可今天，面对着整体实力算不上强劲的泰国女排，她的信心上的伤疤又一次被对手具有着鲜明特点的攻防渐渐撕了开来……
中国女排与泰国女排的教学比赛进入了第五局。
“小兔子、??和思敏上场，换下书遥、鹿茗和小七。”魏心荻布置着第五局的人员安排，“决胜局，??和思敏承担强攻的主要责任。小丫头，你做好一传保障的基础上，也要时刻保持着进攻的准备。”
虽然和泰国女排约定了在这场教学赛中不限制换人的次数，但除了第二局结束，魏心荻全部换下场上队员之后，这还是中国女排在本场比赛的第二次换人调整。
“副攻位置上……”魏心荻欲言又止，她认真地看着眼前的队员们。
方晗觉得魏心荻看到了她，但不知为什么，方晗没有抬起头。
“潇洒哥，你换嘉卉，”魏心荻说，“小美女，上一局打得特别棒，决胜局要加油啊！”
林嫣或许觉得魏心荻一定会在决胜局重新安排方晗出场顶替她的位置，可听到魏心荻表扬她的话，林嫣一下子兴奋起来，连连开心地点着头。
望着那几个在场下“憋”了两局，而重新获得上场机会的首发队员们，魏心荻直言不讳地说：“姑娘们，泰国女排是一支以老将为主的球队，打到了第五局，她们肯定都很累了。你们大多数人休息了两局，再次上场，或许对手能够给予的压力和麻烦会随着她们体能的下降而减弱，所以，赢得比赛的胜利不难，也不是我们这场比赛的主要任务。尤其是打了前两局的首发队员们，想必你们刚才在场下看到了其他队友的表现，也会对自己犯过的错有了清醒的认识。第五局怎么打，就看你们的了。”
魏心荻话音刚落，顾未央就大喊起来：“我们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是吗？”魏心荻看着她，又看了看她们。
“是！”宋思敏、萧潇、袁?、顾未央异口同声地答应着。
“好，上场吧。”魏心荻说。
客串主裁判的靳胜吹响了决胜局开始的哨声。
比赛的节奏很快，不一会儿，中国女排就掌握了场上的主动。看到年轻队员们都发挥得很正常，魏心荻放下了心，转身从场边走了回来，走到了方晗面前。
“小狮子，”魏心荻说，“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没有让你重新上场？”
“姐，您是主教练，怎么安排，我们都听您的。”方晗努力地笑了笑，说，“大晴不是也没上场嘛。我能看得出来，小丫头和小美女这两局比赛发挥特别好。而且，现在思敏、??她们上场之后，球队更需要有防守出色的球员完成好保障环节的任务。”
魏心荻点了点头：“不错，小狮子。这些年你最让我高兴的，就是你一直很有大局观。你阅读比赛的能力比同龄人要好，虽然有的时候你都不需要利用这种能力，就可以很好地在比赛中完成教练交给你的任务。但，小狮子，你绝对不能埋没、荒废了你这种能力。用出色的身体条件去打球，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运动员。但只有用脑子来打球，你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顶尖选手，一个真正的伟大球员。”
“姐……”方晗惊讶地看着魏心荻。这还是她头一回听到魏心荻这样评价她。
“还有，不要让什么其他的事情干扰到你的情绪和发挥。”魏心荻认认真真地看着方晗，一字一句地说，“小狮子，千万不能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打球。也千万不能忘记，你是因为什么才选择了这样一条人生道路。”
魏心荻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砸到了方晗的心里。她明白了，魏心荻一定已经知道了她这段时间所遭遇到的所有事情。
“好了，小狮子，上场吧。让泰国女排的攻手们看一看中国女排副攻线的真正实力。”魏心荻拍了拍方晗的肩膀，转身向靳胜喊了句，“换人！”
此刻，中国女排在第五局以9比5领先泰国女排。
和林嫣击掌完成了换人之后。方晗走到了网前，她认真地整理了整理自己的球衣。
“整理好了吗？”靳胜在球柱旁的裁判椅上问道。
“整理好了，靳指导。”方晗笑了笑，说，“我不会再给您留下什么错判我拦网触网的机会了。”
靳胜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吹响了比赛重新开始的哨声。
维珞蓬等泰国女排一众老将们的体能的确已经大不如前，方晗的上场无疑重新给泰国女排网口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虽然方晗的移动速率没有提升，但泰国女排的攻手们却突然发现，这个高大的中国女排年轻副攻选手竟然很难再被她们的快攻甩开。方晗的拦网如影随形，泰国女排连续一攻被拦，中国女排的比分迅速朝着比赛终局推进。
“小狮子，拦得漂亮！”一声熟悉得也不能再熟悉的加油声从场边传了来。
这声音是……她？方晗一怔，她扭头看了过去。
果然，不知何时，夏至站在了魏心荻的身后，向方晗大声地喊着。
方晗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眨了眨眼睛，没错，那的确是夏至！
方晗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那么快……
她无时无刻地期盼着夏至早日康复归队，也无数次地幻想着当夏至重新回到队伍中来，她和队友们要怎么给夏至设计一个特别的欢迎仪式。
可是，当夏至不经意间真的回来了，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小狮子却觉得自己唯一想做的，就是抱住夏至狠狠地哭一场。
“别走神，比赛还没打完！”魏心荻在场边大喊着。
14比10，中国女排还有最后一分需要去拿。
经验老道的披差雅面对方晗的拦网，不再采取强攻的方式。她的手腕一拐，球擦过方晗的拦网手臂，径直向方晗身后的界外落去。
李梦兮的身影随着球飞了过来，她鱼跃着，把这一个即将打手出界的球奋力救了回来。
“小兔子，给我！”方晗大喊道。顾未央虽然没说话，球却已经从她的指尖传递了出来，极平、极快……
提猜科和披差雅的双人拦网即将横亘在方晗的面前，但这对方晗而言，已经并不是什么阻碍了。因为顾未央给她创造的这次快攻机会，足以让她在泰国女排两名拦网队员的双臂严丝合缝并拢之前，打出一条裂隙来。
啪！15比10！中国女排如愿拿到了这场教学赛的最后一分。
看着打完比赛的队员们二话不说就一窝蜂地涌向了夏至，魏心荻不得不赶紧喊着，让大家按照赛后礼节，去和泰国女排队员握手致意。
可是，方晗没有扑上去。
她跑了两步，反而站住了。方晗远远地看着夏至，夏至也看到了她。夏至冲她笑了笑，方晗咧着嘴傻笑着，抬起手用手背擦了下眼睛，擦去了汗水，和泛起的星星泪花。
……
吃罢午饭，队员们拉着夏至跑回宿舍，和她嘘寒问暖，争着抢着给她讲这一段时间她没来时，大家在集训里发生的故事。
没什么食欲的方晗吃得很慢，她最后一个从食堂走出来，在公寓大堂里，却看到泰国女排的教练、队员都在忙碌地往大巴车上装着行李。
方晗好奇地走了过去，发现魏心荻也正站在那儿，和基地的工作人员一道为泰国女排送行。
很快，泰国女排一行收拾好行李，和这些中国的朋友们一一告别后，大巴车载着她们驶出了芗城中国女排训练基地的大门。
“姐，她们打完一上午的比赛就离开，走得这么匆忙，多辛苦啊！”和魏心荻一道送走了泰国女排，方晗不由得感叹道。
“小狮子啊，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这两个字。”魏心荻说，“猜颂教练说，泰国女排要赶今天下午的航班从鹭岛直飞东京，然后她们还要马不停蹄地乘大巴前往?斡瘛：筇欤??堑陌略嘶嶙矢袢?鸵?蛳炝恕Ｎ?耸迪炙?堑拿蜗耄??腔挂?テ茨亍！
“好在，我们第一时间拿到了奥运会入场券。”方晗说。泰国女排的奔忙经历，让她头一次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中国女排去年在世界杯上力争到奥运会资格有多么的难能可贵。
“小狮子，我们在院子里走走吧，有些话我想跟你说。”魏心荻突然说道。
方晗心里咯噔一下，但她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魏心荻，而该来的事情，也总是要来。
其他队员、教练都回去午休，整个芗城中国女排训练基地此刻一片寂静。
方晗跟着魏心荻在院子里漫步着，魏心荻一直没有说话，方晗觉得，魏心荻一定希望她能够先说些什么。
“姐……”方晗打定主意，开门见山地说，“这些天，我一直不开心。”
“嗯，但是你不能因为不开心，就把情绪带到训练和比赛中去。”魏心荻说。
“我特别不明白，为什么俱乐部不愿意放我今年去欧洲打球。姐，您能不能帮我跟俱乐部说说……”方晗说。
“不能。”魏心荻干脆地说。
魏心荻的直截了当让方晗愣住了。
“姐，您不是一直都说……很支持我们有机会去国外高水平职业联赛打球的嘛！”
魏心荻看了看方晗，缓缓说道：“小狮子，我不瞒你。没错，拉里·基德一直在跟我沟通，今年奥运会之后，他就要去土耳其执教世界顶尖职业俱乐部之一的加拉塔萨雷女排了。他非常希望能够邀请你去他的俱乐部打球，因为他从前年的女排世锦赛时就一直关注着你，他也一直看好你能够成为世界顶尖副攻。当然，你的母队——粤秀俱乐部的确也询问过我的意见。粤秀俱乐部不反对你有机会去世界最好的女排职业联赛打球，但他们很希望你能够在明年帮助粤秀女排打完全运会之后再转会出国。所以，他们期待我能够说服你，或者利用中国女排主教练的身份要求你，接受俱乐部的安排，留在国内再打一个赛季。”
方晗呆呆地听着魏心荻的话，她小心翼翼地问：“姐，您……您刚才说‘不能’，那是在开玩笑吧？您一定会站在我这边的，对吗？”
魏心荻没有点头，接着说：“我答应了粤秀俱乐部。我也给基德发了邮件，明确告诉他，这个赛季你不可能转会了。等明年年初，我再帮你同他执教的土耳其加拉塔萨雷俱乐部商讨转会的事宜。”
方晗这一下子如同头顶炸响了一记惊雷。
上赛季联赛结束之后，粤秀女排俱乐部就和方晗沟通过，说美国女排主教练基德通过他即将执教的加拉塔萨雷俱乐部发来了函件，询问方晗的转会事宜，也提出了一个很不错的报价。正如魏心荻所说，粤秀女排俱乐部的负责人并没有完全否决方晗出国打球，而是和她商量，是否可以在粤秀女排再打一季联赛，等待明年全运会结束后，再转会出国。
可是方晗因为这件事，就一直很不高兴。她觉得，基德今年邀请她加盟，在她的职业生涯里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毕竟加拉塔萨雷这种职业排球俱乐部每个赛季都会有人员变化，下个赛季他们是否还需要一个副攻外援，都是未知数。
方晗说服不了俱乐部，可转念一想，魏心荻始终很支持队员们有机会出国打球，而魏心荻又和基德很熟，不如找时间跟魏心荻聊聊这事儿，看魏心荻能否帮着她做做俱乐部的工作。所以，她这段时间一直是把今年出国打球的希望寄托在了魏心荻身上，但封闭集训紧张、忙碌起来，方晗一时之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魏心荻说。
可方晗怎么也没想到，魏心荻不仅居然也不同意她这个赛季就出国打球，甚至还亲手在基德那里关上了今年她出国打球的大门。
“姐，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方晗看着魏心荻，不解地说。方晗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了，不知不觉隐隐透出了愤怒、伤心与莫大的委屈。似乎，魏心荻在这件事情上，给她造成了很大很大的伤害。
魏心荻沉默了。
片刻，她缓缓问道：“小狮子，你觉得你现在的能力，在世界上是一个怎样的水平？”
“我？”方晗想了想，咬着牙说，“我是世界杯最佳副攻……”
“那就意味着，你是世界最佳副攻了吗？”魏心荻追问道。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咀嚼着魏心荻的问话，方晗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今天和泰国女排比赛时的一幕一幕，想起了身高才1米77的维珞蓬连续突破她拦防的情景。她又在自己心底的最深处，看到了女排世界杯上惨败美国女排时，她在网前倍感无力的样子……这一次，方晗没有再敢点头。
“小狮子，你或许不知道。”魏心荻叹了口气，认认真真地说，“欧洲职业联赛的转会市场上，运动员的身价是和她的能力以及她的运动成绩相挂钩的。每个俱乐部签约运动员时都特别地精打细算，也非常实际。如果你现在和加拉塔萨雷俱乐部签约，你的身价是世界杯冠军、世界杯最佳副攻，这没错。可是，你想过没有，等到奥运会后，你明年这个时候再和他们签约，你的身价，就是奥运会冠军、奥运会最佳副攻！那……是完全不一样的！就算明年加拉塔萨雷是否还需要副攻球员是个未知数，但一个奥运冠军球员，是任何一家欧洲职业俱乐部都趋之若鹜的啊！”
方晗一下子明白了，魏心荻为她计划、安排的事情，最终的目的还是希望她能够有一个最为光明的未来。
“可是，姐……我真的能够……能够成为奥运冠军吗？”方晗问道。
魏心荻拍了拍方晗的肩，说：“小狮子，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要靠你自己来回答了。就像我上午在场边和你说过的，你千万不能忘记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打球。也千万不能忘记，你是因为什么才选择了这样一条人生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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