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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国女排和中国女排这场教学赛的第三局已经打响了。
这一局，泰国女排的队员们依然很好地按照自己的节奏投入到比赛之中。可她们也发现，更换了全部六名首发队员的中国女排，似乎变了一支球队。
周书遥站在球网前，看了看站在同侧场地的队友们。
现在中国女排场上的其他五名攻手虽然身高一下子比先发球员们低了许多，可她们都有着一个相同的特点……
主攻线上，年纪尚轻的莫小雨多年以来一直接收着徐振光按照保障型主攻的严格要求对她进行的悉心培养。小丫头的防守、一传都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和她搭档的是“多面手”熊欣，在熊小七还是中国女排二队一员的时候，魏心荻就常常在球队一传出现起伏波动的情况下，把能攻擅守的她拉到主攻位置，以加强一传的稳定。
副攻位置的老队友韩嘉卉不用说了，即便她的身高在目前世界女子排坛上的众多副攻选手中已经算是矮的了，可她的防守能力和扎实的垫球基本功绝非年轻一代的副攻选手们可以匹敌的，甚至当她在后排时，都不需要自由人在一传时换她下场。和韩嘉卉打对角的林嫣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进攻也不是那种雷厉风行的特点，不过出身于追求技战术细腻的阳浦女排青训体系的她，拦、防、垫球的基本功一点都不差。
接应老将鹿茗同样是周书遥的老搭档了，抛去鹿茗、韩嘉卉与周书遥之间默契的网前战术球配合不提，只一想到鹿茗在后排能够承担起一传的重任，就已经可以让周书遥感到安心了。
看着这几位队友，周书遥已经洞悉了魏心荻的真实用意。
加上她自己这个技术全面、经验丰富的老二传，眼下站在场上的六名中国女排队员的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擅长防守。
周书遥明白了，魏心荻并不是一时意气用事而换下了首发的全部队员。她派上了这套新阵容，是要与泰国女排耐心地拼防守，拼反击。
不过，携前两局“意外”获胜的余威，泰国女排在第三局比赛里一上来就凭借队长维珞蓬和接应披差雅的两翼强攻接连突破了中国女排的拦网。一时之间，中国女排后排防守应接不暇，泰国女排连续涨分，势头正盛。
而在这几轮承担了前排拦网和后排防守重任的林嫣、莫小雨两个年轻队员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发现周书遥正看着她俩，两个队员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歉意，似乎在无声地说：“对不起队长！丢分，都是我的责任。”
周书遥回想起来，刚刚在上场之前，魏心荻专门拉住了她，小声跟她说：“书遥，泰国女排的情况你一定非常了解了。所以接下来的比赛，你在场上大胆地负责调度、指挥，我轻易不会叫暂停。我相信，你带着这些队员们一定能够打出个样儿来，给那些着急上火却还没看明白比赛的丫头们看一看、学一学……”
周书遥想到这儿，大声地喊过场上的队友们，微笑着说：“没有关系！泰国女排的进攻很有特色，我们刚上场，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是很正常的。咱们一定要沉着，一分一分来打，但也一定要认真对待这个对手。泰国女排的老队员们之间的配合非常默契，是一帮‘老油条’了，她们攻防转换娴熟，绝不是等闲之辈的‘鱼腩’球队。”
莫小雨和林嫣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都缓和了下来，眉宇间多了几分认真。
其实，前两局比赛时，周书遥就一直没闲着。她自觉地在场边热着身，同时目不转睛地认真观察着场上的情况。
网子那一边，还是她熟悉的泰国女排，她们在比赛场上畅快展现出的“小”、“快”、“灵”，是泰国女排标志性的风格。
网子这一边的中国女排，虽然这些加冕世界冠军桂冠不久的年轻队员们网口高度突出，攻击火力凶悍，但面对防守顽强、小球、串联细腻的泰国女排，中国女排这些年轻攻手们的一记记“重拳”，似乎都打在了棉花袋子上，被对手很好地以柔克刚地遏制住了。
现在，轮到她和队友们站到比赛场上，周书遥立刻用简明扼要的话语，把她所观察到的问题与解决问题的办法一一告诉队友们。
“小丫头，如果泰国女排的拦防严密的话，尝试借手打一打，不要太多地吊球。”周书遥跟莫小雨说。
“小美女，拦网的时候，先慢半拍，不要跟着泰国女排的快攻起跳。”周书遥跟林嫣说。
“嘉卉、鹿茗，下一个球，我们配合一个双背飞，打她们一个措手不及！”周书遥跟韩嘉卉、鹿茗说……
在周书遥的指挥下，场上的队员们渐渐开始沉下心来，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抓好防守，寻觅反击机会上来。
第三局的比分也从一开始的一度胶着，变成中国女排反超了比分，并逐步领先。
隔着网子，周书遥看到，泰国女排的老队长维珞蓬的脸上已经满是汗水。
25比20。凭借着老将和替补队员们的上佳表现，中国女排在第三局比较轻松地扳回了一程。
局间休息时，泰国女排主教练猜颂和队员们布置安排战术的声音比前两局大了许多。魏心荻却依旧稳坐钓鱼台，把讨论比赛战术的权力交给了队员们自己。
周书遥想了想，她决定，不仅要与这一局在场上作战的队友们一同讨论，她还向顾未央、方晗几个打了前两局比赛的主力选手们招了招手，让她们也一起参与到讨论中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谈着自己的感想，可周书遥却发现，顾未央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想说些什么，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小兔子，你也来说说看……”周书遥说。
顾未央看了看她，似乎那些想说的话，还一时半刻没法说出口。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啊，大家一起讨论讨论比赛的得失，没什么可顾虑的。”周书遥爽快地跟顾未央说。
顾未央看着周书遥，又看了看身旁所有的队友。她打定了主意。
“书瑶姐，我只是觉得……咱们要想给泰国女排持续带来压力，进攻环节还一定要加强，”顾未央看了看周书遥，说，“您跟魏姐建议一下，能不能……换思敏上去打一打……我们需要一个大主攻顶在进攻的最前面。”
顾未央的话一出口，宋思敏、熊欣和莫小雨三个队员都愣住了，其他的队员也都愣住了，连周书遥都一下子呆在当场。
周书遥明白，顾未央的话毫无私心，完全是从球队的战术打法角度出发的。但她当着大家的面这么说，难免会让第三局在主攻位置上拼了一局球的熊欣和莫小雨两个主攻选手听了难受。
然而周书遥一下子对顾未央有了一个和以往截然不同的看法——这个小姑娘好大胆，也好无私！
“小兔子！”熊欣大声地说，“你说得对！要想赢球，我们需要强有力地不断地进攻。书瑶姐，如果战术需要，甭管是思敏还是大晴换我，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莫小雨也说：“兔姐说得有道理！师姐不在，我没办法顶她的作用。不过甭管让我在场上还是换我下场，我一定都会好好打的！”
周书遥点了点头，跟大家说道：“是不是要换人，什么时间换人，我相信魏姐一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就像小丫头说的，无论是我们在场上队员，还是在场下的队员，都要认认真真地对待这场比赛。在场下，我们时刻做好准备，在场上，我们百分之百全情投入到比赛之中，充分地发挥好我们每一个人的作用……大家加油吧，还有两局要打呢！”
“加油！”十几个队员异口同声地喊道。
回到比赛场上，周书遥却扭头瞅了一眼场边，顾未央正忙碌着，帮着队医吴蕴丰收拾着刚刚大家喝剩下的水瓶。周书遥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复杂起来。
……
泰国女排的发球很有威胁，不过莫小雨的一传极其认真，这一球顺顺当当地传递到了网前。
周书遥和韩嘉卉的背飞同样流畅。
1比0，中国女排在第四局先声夺人。
……
去年的女排世界杯之前，周书遥顺利地伤愈归队，魏心荻也非常信任地把球队的队长和主力二传的位置“还”给了她。
女排世界杯第一场比赛，周书遥在与俄罗斯女排的激烈交手中，体能出现了明显的问题。关键时刻，魏心荻不得不用年轻二传顾未央换下了她。
可没想到，顾未央凭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不仅帮助球队顺利地战胜俄罗斯女排，取得了女排世界杯的开门红，还经此一役赢得了首发二传的位置。在随后的十场比赛里，顾未央场场首发，成为球队最终能够实现女排世界杯卫冕的功臣之一。
女排世界杯颁奖仪式上，顾未央从国际排联副主席手中接过最佳二传的个人奖杯时，周书遥注意到的却是魏心荻。她发现，魏心荻笑得比顾未央还要开心。那也是魏心荻在女排世界杯颁奖仪式上唯一一次露出笑容。大家都知道，这代表着，在二传这个非常重要的位置上，中国女排做到了后继有人。
但周书遥在女排世界杯结束之后，却又一次陷入到舆论的漩涡之中，她再一次不可避免地被球迷们拿来和顾未央做比较。即便在这次世界杯上，周书遥也是中国女排“两点换三点”的战术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员配置，可在球迷们看来，周书遥实际上在整个世界杯上发挥的作用都很有限，而她的体能以及刚刚伤愈的膝盖，别说和受伤之前辉煌时期的她自己无法相提并论，就连与年轻、健康的顾未央相比，都已经存在着明显的差距。
……
“书瑶姐！给我给我！”
周书遥听到熊欣大声地喊着。在四号位，熊欣的面前虽然有普依特和努萨两名泰国女排的拦防队员，但小七显然对这一次进攻特别有信心。
好的，这一球看你的了，小七！周书遥想着，球精准地送到了熊欣最舒服的扣球位置。
2比0。中国女排得到了这一局的第二分。
……
尤其是在中国女排最后一役迎战劲敌美国女排时，顾未央因伤下场，她替换上场之后，却未能帮助球队扭转不利局面。随着夏至的意外受伤，中国女排最终在这场外界关注的比赛中惨败收场。
中美大战之后，不少球迷不由得感叹，周书遥的确已经“老了”。而更为激进一些的球迷甚至说，周书遥现在的状态，别说在中国女排给顾未央打替补了，就连黄艺?髂茄?哪昵岷笃鹬?愣急人??档萌グ略嘶幔?泄??旁谑澜绫?系淖詈笠徽骄褪湓诹怂?氖掷铮
看到球迷这样的议论，周书遥无奈地笑了。久经沙场的她，并不是那种听不得批评，有什么事情放不下的人。但和美国女排的那场惨败，真的让她耿耿于怀。她不愿，也不能去强调是因为夏至的受伤，让中国女排遭遇了局面上和实力上的双重打击，最终才一蹶不振。
她明白，作为老将，作为队长，更作为球队的二传，她必须能够在中国女排最困难的时候敢于站出来，去和队友们一同迎难而上。然而，那一次，她却没有做到。
……
“书遥，书遥！”趁着比赛间隙，鹿茗连续喊了几声，才把周书遥的思绪又一次拉回到现实中来。鹿茗看到周书遥的呼吸有些急促，不由得关切地问：“书遥，你累吗？”
周书遥摇了摇头。
……
把外界的批评和议论都深深地埋藏于心底，这一个冬天，周书遥把体能训练和康复训练作为自己每一天的必修课。
联赛漫长而紧凑，跟随着华彩女排的队友们奔波于主场与客场之间的路上，周书遥只好抓紧着每一次训练之后的机会给自己加加“小灶”。
整个联赛，周书遥没有缺席一场。虽然华彩女排无缘四强表现平平，让人们很容易忽视周书遥的状态和发挥，但周书遥自己知道，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来到芗城和队友们重新集中，周书遥原本有一肚子话想对魏心荻讲，可真正见了面，她却什么也讲不出来了。然而，魏心荻仍旧让她担任这一期中国女排的队长，周书遥明白了，在魏心荻心中，她一直相信着她。
这份信任，可以让周书遥的一切委屈，一切不甘都迅速地化为乌有。唯独只留下了她最初的目标——我要去奥运会！
……
泰国女排的队员们也很快发现，比赛越来越让她们束手束脚了。
这些年，外界对泰国女排的进步有目共睹，她们也获得了越来越多地参与世界顶级大赛的机会，能够与越来越多的世界一流劲旅交手。大赛中积累的经验，让泰国女排的队员们收获了信心，她们已经不畏惧那种仅仅会利用自己的身高和力量猛攻猛扣的力量型球队。
今天的比赛一开场，她们发现似乎现在的中国女排也变成了那样的球队。但，泰国女排最终发现，从第三局开始，更换了全部主力的中国女排，重新找回了全面、快速特点的中国女排，虽然网口高度降低了，却更加难以应对了。
而最为重要的，是身为世界杯冠军的中国女排居然“放下身段”，和泰国女排打起了防守反击！低调的王者往往更令人恐惧。
第四局开局的0比3给这一局奠定了一个整体的基调。魏心荻显然很满意场上那些老将和替补年轻选手们的表现，她始终没有换下任何一个人的打算。
维珞蓬从第一局至今，已经得到了超过20分。即便在泰国女排其他攻手都渐渐哑火的时候，她仍然在网前一次又一次地做着冲锋，努力地尽着队长应尽的责任。
周书遥和维珞蓬是“老相识”了。岂止是比赛场上的面对面，在洲际或世界大赛，中国女排与泰国女排的比赛之前，两位队长都会率先握手，按照程序去挑选场地。而比赛之后，两个队长又要跟随主教练在新闻发布会上亮相。两人之间过往的交流，要比其他泰国女排队员和中国女排队员多得多。所以这些天在芗城，只要两人见面，维珞蓬都会跟周书遥简单地用英文聊上几句。年纪相仿，球龄近似，两人越聊，也越有些英雄相惜之感。
但无论场下是多好的朋友，场上的对手身份就决定了，交手时，谁都不会留什么情面。
发现泰国女排的二传努萨的眼神往二号位撇去，周书遥赶紧轻轻推了林嫣一把。
“小美女，跟我去拦四号位！”周书遥喊道。
周书遥记得，只要努萨准备给四号位的维珞蓬传球，她很大几率都要去望一眼二号位。与其说这是努萨的一种伪装或假动作，倒不如说这是多年以来努萨、维珞蓬、披差雅等泰国女排老将默契配合中养成的难以更改的习惯。
“一、二……”周书遥默念着拦网的节奏，她跳起来了。
……
“书遥！虽然整体康复状况还不错，但我建议你，膝部做大幅度运动的时候，你还是要谨慎。”老吴对周书遥说。
周书遥记得，那是老吴回美国前，最后一次给她做康复治疗时，专门嘱咐她的。
“你的膝部十字韧带是利用肌腱再造的，无论是强度还是弹性，都不可能与‘原装’的相提并论。”老吴一改往常那种淡然、超脱的老成神情，异常严肃且充满了关心地说，“你一定要多注意，也多爱护你这条腿，这个膝盖。答应我，好吗？”
老吴的认真严肃，反而让周书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行，老吴！”周书遥说，“我答应你！”
……
这半年来，甭管是国家队的比赛还是俱乐部的比赛，周书遥的确很少在高强度的实战比赛里进行急停、急转、大幅度深蹲、跳跃这种对膝盖冲击很大的动作。
但这一次，面对维珞蓬的扣球进攻，周书遥决定要“拼一把”！
别看维珞蓬的身高只有1米77，但她的官方扣球高度却达到了3米15。这种能力，已经可以比肩世界一流主攻手了。
不过，周书遥和林嫣配合的这次双人拦网时机把握得太好了。维珞蓬面前，终于出现了一道让她难以逾越的城墙。
进攻被拦，维珞蓬落到地面，摇了摇头。可是透过球网，维珞蓬还是冲着周书遥笑了。
“拦得漂亮！”
“你也还是跳得那么高嘛！”
两个人虽然都没有说话，但彼此的心意，早已从两个人的眼神中传递出来，各自心领神会了。
扭头看了看场边的记分牌，中国女排已经以25比18再胜一局。
周书遥笑着走向魏心荻。
“辛苦了，书遥。”魏心荻说，“打了两局特别漂亮的比赛，你这就叫‘宝刀不老’啊！”
“姐，决胜局换她们上吧。”周书遥轻声说着，向站在场边的先发队员们努了努嘴。
“怎么？”魏心荻一怔，“你累了？”
周书遥摇了摇头，说：“姐，让她们上场去收获胜利吧。你我都知道，中国女排的胜利，需要年轻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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