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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抿了抿嘴唇，她的脸上满是汗水，可嘴唇却因为兴奋而变得有些干巴巴地。
她看了看站在面前的队长。周书遥虽然也是胸口起伏不定、汗水打湿赛服，但她依旧那么沉稳和安静。
安静得，似乎和整个荣耀与梦想体育馆的火爆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夏至想起来，男朋友林逸超曾经和她聊起过周书遥……
在林逸超看来，周书遥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二传和优秀的队长，给了夏至她们这些年轻的攻手太多的支持与帮助。
最为突出的一个方面，也恰恰是最容易为夏至她们这些年轻攻手习以为常而忽视掉的一个方面，就是周书遥的传球风格。
“若是其他球队的那种经验丰富的二传，尤其是全队中资历最老的二传，往往需要年轻攻手们去适应她的传球。无论二传的传球高了、矮了、快了、慢了，年轻攻手都要努力地跟得上二传传球的节奏和特点。可书遥不是那样！她始终在观察、适应着你们这些年轻攻手的节奏，高了、矮了，快了、慢了，她总是能够根据你们每一个人的技术特点，给你们传出最舒服、最到位的球！没错，她是队长，但她更像一个知心姐姐，像一个耐心的前辈那样去带着你们前进。”
夏至还记得，林逸超说过这番话后，叹了口气，又补充道：“但……这也正是周书遥的弱点……她太稳重了，太顾虑你们每个人的感受了！反而是年轻的二传顾未央，和周书遥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顾未央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组织进攻，攻手们需要认认真真，始终精力高度集中地围绕在她身边。越是比赛关键、激烈的时候，顾未央越是敢于去传一些出乎对手意料，甚至出乎队友意料的球。这就是她看上去有时候表现得毛毛躁躁的原因。”
或许，这就是在这场比赛里，魏姐一定要安排书遥姐上场主打的原因吧！夏至突然想明白了。
这场中日女排之战，对于两支球队而言，都是只能赢不能输的关键比赛。虽然日本女排有着她们的特点和长处，可中国女排毕竟在整体实力上是胜于这个老对手一筹的。所以这场比赛，中国女排不需要绞尽脑汁和对手拼战术、拼实力，中国女排需要的是在保持整体稳定的前提下，充分发挥出自己的技术和能力。
她们需要一个稳定的“大脑”，而这个“大脑”就是周书遥。
“你更喜欢哪一种类型的二传呢？”
夏至不会忘记，林逸超当时又这么问她。
“一个是能让你舒舒服服，什么都不用多想，只要在你想进攻的地方，跳起来、扣球就可以了的二传。还有一个，你必须得时刻瞅着，看着她跟你们打了什么你们想不到的战术手势，常常会有产生什么奇思妙想的二传。你……更喜欢跟谁一起作战呢？”
看着夏至沉默地思索着，林逸超笑了，说：“周书遥和顾未央这两种二传的风格和特点并没有孰优孰劣的分别，这只是她们两个人所选择的不同方向。尤其在比赛胶着，竞争达到白热化的时候，这种选择才格外真切。常年积累的经验和沉稳性格，会让书遥选择沉着、冷静地应对，以稳定胜过一切。那只小兔子呢，就会选择开动脑筋，想尽一切她所能想到的办法，无论是常规的，还是非常规的，用这些办法去顶住压力、战胜困难。不过，无论怎样，她们都需要你——夏至的帮助！二传毕竟不是冲锋陷阵的攻手，作为球队最核心的主攻，无论是哪一个风格的二传，你都必须要能够做好适应。尤其是和书遥这种类型二传配合的时候，你更得在关键时刻冲得上去，主动去做那个帮助球队拿下关键分的人。夏至，你是一锤定音的小超人，二传需要的是你，大家需要的是你！”
……
发现夏至若有所思地在望着自己，周书遥笑了。
“小超人，下一个球你有什么想法？”周书遥问。
“姐！”夏至说，“把球给我！”
周书遥眼神中充满了欣喜，她点了点头。
日本女排的球发过来了。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的力度，一模一样的角度。
这个球，发得太稳了！
比赛愈发打到这么胶着、关键的比分，球员们的想法有的时候就越是一个“稳”字当先。但能够真正做到“稳”，其实才更难。
小土豆李梦兮的一传也很稳。稳到中国女排这一次不组织网前快球，似乎都有些对不起如此到位的一传。
夏至紧紧地盯着周书遥，而眼神的余光中，也早已看到了萧潇严阵以待的身影。
日本女排的发球、中国女排的一传和上一球几乎完全一致。但此时此刻，夏至却变成了中国女排这一次一攻组织中的第二进攻点，萧潇反而相应地变成了第一进攻点。
就看周书遥选择什么了。
日本女排拦防队员的身影也出现了。
夏至觉得，她们在向着自己的方向移动过来。
什么！夏至一怔，想，难道日本女排仍然选择放弃去拦防第一点的快球，而仍然要坚持拦防第二点我的强攻吗？
夏至敏锐地判断，或许正是由于刚刚那一球她们成功地防守住了萧潇的进攻，这使得日本女排的拦防队员觉得，中国女排二传不可能连续第二次把球传给上一个进攻执行失败的攻手。
或者说，她们开始故意放松对萧潇的防守注意力了。
周书遥看向了夏至，眼神深邃，但其中的含义却变得很复杂。
夏至，这个球给你吗？
周书遥在用眼神这样问着。
毕竟，刚刚夏至已经跟她坚定地要过球了。
夏至，这个球，我想给萧潇！
周书遥在用眼神补充道。
夏至微微地点了点头。
书遥姐，临场的情况瞬息万变，我支持你的所有决定！
夏至的神情中，如此无声地回答着。
“倏！”
周书遥的背传瞬间出手。
球，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萧潇的面前。萧潇不负众望，扣下了一记近乎完美的背飞。
做着进攻掩护的夏至，透过球网看到了日本女排拦网队员那懊恼的眼神。
你们猜错了！夏至想，你们没有明白，我们队友之间的相互信任与默契，究竟有多深！
23比22，虽然中国女排重新拿到的领先优势，暂时只有1分。但在这个时候，1分的优势已经弥足珍贵。
夏至走近了周书遥和萧潇。
“再来一球！”夏至说。
“再来一球！”萧潇粉嫩的脸庞已经因兴奋而涨得通红。
显然，这一记行云流水般的背飞进攻得分，让萧潇重新“燃”了起来。
“小超人，”周书遥却摇了摇头，用那依旧沉稳的语气对夏至说，“接下来的反击球，我会首选给你的。”
夏至明白周书遥的想法。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尤其是转轮之后，中国女排将形成熊欣、夏至和萧潇都在前排的三点攻局面，中国女排拥有更多的战术球配合机会。日本女排接下来的防守重心，有很大可能要转移到中国女排的战术快球上了。
所以，夏至简单明了的侧翼强攻，反而容易成为中国女排的进攻突破口。
攻传队员商定好战术安排，周书遥放心地走向发球区。夏至就全神贯注地站在网前。
夏至要做的，首先是准备好这一次的拦网。
由于膝关节受伤之后尽量避免跳发球，所以周书遥的发球全凭手上的技术。
但无论击球点和发球的手型控制得多么精妙，周书遥原地的发球给长于一传、防守的日本女排后排队员带来的压力并不是很大。
夏至眼看着日本女排自由人井上绘香稳稳接起了这次一传，然后，二传佐藤佳子和副攻坂垣名奈做了一个近体快球配合。
这一切，都尽在夏至和萧潇的准备之中。
她和萧潇的拦网已经就位。
“啪！”
排球被拦回到了日本女排的界内。
但夏至并没有和萧潇转身庆祝。所有中国女排的队员都明白，日本女排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死”的对手！
就在这刹那，果然一个身影从日本女排的后排鱼跃扑了过来。
那正是日本女排身材瘦小，但灵活异常的自由人井上绘香。
或许恰恰因为日本女排的攻手身高较其他对手矮小，容易被对手形成有效拦网的缘故，日本女排无论是自由人还是其他防守队员，都会格外重视对拦回球的防守与保护。
然而，这种重视却在此刻成为了日本女排全队头上炸裂的一颗“响雷”。
就在井上绘香扑上来鱼跃防守这一球的同时，日本女排主攻、队长石川佑希也努力地伸出了胳膊做好了防守的准备。但慌忙之间，这两名眼中只有掉落排球的防守队员，却都忘记了彼此向队友喊上一声“我来！”
“啪！”排球被井上绘香奋力地垫了起来。
“咚！”石川佑希重重地摔了下来，整个身子压在了井上绘香的胳膊上。
这一幕，让夏至和萧潇目瞪口呆了。
“探头球！”
魏心荻在场边的一声呐喊惊醒了夏至。
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夏至的脑子里想些什么了。长年累月高质量专业训练所打造出来的运动神经，几乎让夏至条件反射般地就跳了起来。
被井上绘香垫起来的排球果然高出了网口，飞到了中国女排的网口一侧。
夏至已经不需要发出很大的力道去扣球了。她手腕一转，排球轻而易举地改变了方向落回到了日本女排的一侧，掉落在地板上，掉落在井上绘香和石川佑希面前。
24比22！
“哇……”
几乎在裁判吹响了得分哨声的同时，夏至分明听到了井上绘香发出的那声恸哭。
石川佑希跪在井上绘香面前，而井上绘香痛苦地扶着自己的右肩，仰面躺在地板上，任凭泪水奔流而出。
看着这个场面，站在网子另一侧的夏至愣住了。
她受伤了吗？她伤到哪儿了？她也伤到了右肩吗？夏至想着，突然，觉得自己的右肩上某根神经似乎也抽动了一下。
那一定很疼、很疼……夏至想。恍惚间，她似乎看到躺在地板上的那个人，从井上绘香变成了她自己。
去年的女排世界杯上，她正是因为一次拼命的防守，让自己的右肩韧带断裂。
夏至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地捏握住了自己的右肩。隔着轻薄但弹性十足的比赛服衣料，甚至隔着肩头上打着的肌肉贴，夏至的指尖还是触碰到了她肩头的那道刀疤——那道韧带手术留下的印记一下子又真真切切了起来。
疼！真疼！撕心裂肺……
“夏至！”
夏至转头纳闷地看着魏心荻，只见魏心荻冲她招了招手。原来，趁着日本女排队医上场为井上绘香诊断伤势、急救治疗的时间，中国女排队员们都赶忙跑回到场边喝水，听魏心荻布置下一个球。唯独夏至一个人还站在网前呆呆地看着对面。
夏至跑了过来。
“怎么了，肩膀有不舒服的反应？”魏心荻认真而关切地问夏至道。刚刚，夏至的一举一动和脸上的神情被魏心荻尽数看在了眼里。
夏至努力地笑了笑，摇着头。
“没事儿，姐……”夏至说，“我就是……想到去年我受伤的事儿了。”
夏至看得出，魏心荻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们现在率先拿到了局点，但大家还是要集中精力，打好下一个球。”魏心荻说。
虽然她是在跟所有场上队员说着，但目光却自然而然地投向了夏至。
夏至明白，她必须要集中精力，打好下一个球！
“日本女排的自由人受的伤不见得很轻，这样的话她们的一传体系要受到影响了。接下来我们的发球要冲一冲。小兔子，你换书遥上去发个球，豁出去拼一个跳发，好吗？”魏心荻说。
“好！”顾未央大声回答。
“小超人、潇洒哥……”魏心荻又看向了夏至和萧潇，“你们两个注意探头球。还有，反击也要坚决一些。”
“明白！”夏至和萧潇异口同声地回答。
这时候，日本女排队员们已经七手八脚地把井上绘香抬离了球场。一旁的替补主攻濑户真子也套上了训练背心，举着换人牌走到了场边。
按照规则，接下来的比赛，日本女排只有让濑户真子“客串”自由人了。而对方唯一的自由人突然受伤离场，这对于中国女排而言，无异于从天而降的一个绝好的机会！
中国女排也请求了战术换人，擅长跳发球的顾未央替补登场，走到了发球区。
全场球迷一下子全都安静了下来。
日本球迷全都屏息凝神，祈祷中国女排的这次发球不要直接得分。中国球迷却都翘首以盼，期待中国女排能够顺利地拿下这一分，拿下第一局！
顾未央把球抛了起来。
球速超快的一记跳发球径直向着日本女排的场地后排飞了过去。
替补上场的濑户真子似乎都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哨音响了起来，司线的旗子也挥向了界外。
顾未央呲牙咧嘴地懊恼着，狠狠地甩了一下手。
24比23……比赛没有终结。
“没有关系！”魏心荻在场边大喊道，“打好一攻！”
“加油！”夏至在网前大声地喊着，回应着魏心荻。
的确，就算这一球失误了，中国女排仍然领先一分，仍然掌握着一攻的“先手”。
拿下第一局的主动权，还在中国女排自己手中。
日本女排轮转之后，替补自由人濑户真子回到场下，阵容恢复到了原有的模样。
古贺优的发球并不保守，但三点攻的中国女排可以选择的进攻点有很多。
“小超人！”顾未央的短平快干净利落地传到了夏至身前。
“啪！”
夏至挥臂、扣球。
排球越过了日本女排拦防队员的手臂，落到了地板上。
“嘟！”裁判的哨声即刻响起。
夏至摇了摇头，向着队友们伸出了手。
夏至自己都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扣下的球落在了界外。
魏心荻按下了蜂鸣器的按钮，仍然请求了视频回放挑战。大家知道，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中国女排在这一局已经没有暂停可用了。
“小超人，没关系！”魏心荻说着，手轻轻地扶在了夏至的右肩之上。
夏至看着魏心荻的眼睛。
“夏至。”魏心荻喊着她的名字，“我相信你，这一局球，你可以帮助队友们拿下来的！”
夏至感觉得到，魏心荻的手再一次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定下心来！”
夏至明白，这是魏心荻想和她说，但终究没说出口的话，却尽在这拍了两下肩头的动作之中。
视频回放很快就结束了。比分依旧是24比24，双方重新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荣耀与梦想体育馆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
“呼！”
夏至走回到网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去。现在，她的眼睛里只有日本女排的这六名球员了。而她的脑海中，重新又回响起了林逸超说过的那句话——
“夏至，你是一锤定音的小超人，二传需要的是你，大家需要的是你！”
夏至看了看换下顾未央而重新上场的队长周书遥，她明白了魏心荻的用意。
“书遥姐！”夏至大声喊道，“把球给我！”
……
26比24！
中国女排与日本女排第一局比赛的比分定格在了这里。
“夏至！去年女排世界杯的最有价值球员，她出人意料地连得两分，帮助中国女排拿下了这艰苦的第一局！”
现场dj充满激情的喊声在球场的大喇叭里响了起来，再一次地点燃了中国球迷的热情。
夏至挥了挥拳头，和走过来的队友们击掌相庆。
走下场地的时候，周书遥冲着看台上指了指。夏至抬头看了一眼，看台上的中国球迷们不知何时展开了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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