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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第一局拼得不错。小超人，最后两个球打得很坚决，表扬一下！”魏心荻看了夏至，笑着说。
“还有潇洒哥，第一局打得很棒！两个拦网得分，三个扣球得分……嗯，够潇洒的！”魏心荻半开玩笑地向着萧潇竖起大拇指。
点名表扬完两个年轻队员，魏心荻又看向了所有人，说：“你们每个人都是好样的，顶住了对方的压力，在场上发生突发情况下，情绪和注意力都没有受到干扰。接下来的比赛，咱们还是坚持这么打！”
方晗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似乎觉得，魏心荻说完了刚才的那番话，专门看了她一眼。
方晗又想起来前天0比3完败于意大利女排之后，发生在球员通道的混合采访区时的那件事情了……
输给意大利女排之后，中国女排队员们的情绪都相当差。方晗默默地收拾了装备，头也不想抬，默默然地跟着队友们向着球员通道走去。
这一场比赛，她的临场发挥和技术统计都相当不理想。三局比赛，她的进攻只得到了六分，发球得分是零，失误送给对手四分。而最让方晗难以接受的是，她全场比赛的拦网得分，也是零！
副攻，在英文中的词义就是“中间拦网手”。
和意大利女排比赛之前的准备会上，魏心荻曾经给予了方晗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要她在比赛里专门针对意大利女排的进攻核心、年轻接应二传奥卡诺做好拦防。
然而，全场比赛方晗眼见着奥卡诺一次又一次地在她面前高高跃起，不断地扣下一个又一个凌厉的强攻，而她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甚至在比赛接近尾声的时候，奥卡诺趁方晗没有掌握好起跳节奏的机会，硬生生地在方晗勉强伸出的拦网手之上，扣下了一个超手进攻！
被对手扣下一个超手球，对于任何一个拦网选手而言都已经够难堪的了，何况方晗的身高超过了两米，是中国女排的“第一高度”。而她的对手奥卡诺身高是1米87！在世界女子排坛日益高大化的当下，奥卡诺这样的身高，只能算是一个“小个子”主攻了。
方晗跟着队友们沉默且快速地走过运动员通道。但在运动员通道尽头的混合采访区，方晗还是被许多相熟的记者拦住了。
“方晗，能说几句吗？”
“方晗，简单谈一谈吧……”
方晗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减慢前进的脚步。
其实，这一刻她并不是不想满足记者们正当的采访要求，但她觉得，自己当天的表现辜负了主帅的期望，没有能够给予队友们足够的支持，更没有帮助队伍取得这一场关键性比赛的胜利。
她恨自己！她觉得，她没有颜面去发表任何对于比赛的看法。
“方晗！”“方晗！”……
方晗的快速离去引得记者们连连喊起她的名字，并不宽敞的混合采访区一时之间有点混乱了。
“方晗！”
一声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方晗一怔，她知道这一声是谁喊出来的。
她转过头，喊着她的，正是在混合采访区接受采访的魏心荻。
方晗很聪明，她知道，魏心荻喊住了她，一定是希望她不要就这样拒绝记者们的采访要求。
方晗记得魏心荻曾经跟大家说过，虽然在比赛之后是否接受采访，是每个运动员的自由，但输球之后在记者们面前慌乱地“溜走”，对运动员在媒体和公众面前树立正面形象，其实没有什么帮助。
“你……”魏心荻顿了一秒，还是微笑着跟她说道，“你赶紧回更衣室跟大家说一句，今天的比赛强度不小，一定要做好赛后的拉伸。”
方晗恍然大悟。
魏心荻明白方晗现在的心里有多么难受。所以，魏心荻此刻交待她的这一句话听上去并没什么重要和特别的，但实际上，魏心荻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给她解围，她用这句话暗示记者们，方晗不是不接受采访，而是要赶着回去给队员们传达教练的布置和要求。
方晗感激地看着魏心荻，会意地嗯了一声，赶紧加快脚步，走过了混合采访区。
身子背后，她依稀听到了有记者们向魏心荻提出了一个问题。
“魏指导，您怎么评价方晗这一场比赛的表现？”
“我觉得，方晗今天已经很努力了。大家都看到了，今天对手给予我们的压力很大。作为副攻，她在网前承担起了很重的防守任务。我满意她的发挥，我也很感谢我的队员们，她们都辛苦了。输球的责任，在我……”
当时听到魏心荻的话，方晗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虽然中国女排历来强调整体，而刻意地不去突出球员个人，但在这支年轻的中国女排里，方晗、夏至和顾未央仍然是外界提及最多的三名球员，是各自拥有大量支持者和球迷的球员。
去年的女排世界杯，她们三个人也都入选了最佳阵容，分别荣膺最佳主攻、最佳二传和最佳副攻个人荣誉，夏至还收获了最有价值球员的殊荣。她们三个，隐隐已有球队中三大球星的模样与感觉。
但仅凭这一次奥运会，方晗觉得，与顾未央和夏至相比，她并没有真正体现出“球星”的作用来！
在与日本女排的这场奥运会小组赛“生死战”前，方晗就告诉自己，她一定要打出一场能够真正让魏心荻满意的比赛！
所以，与日本女排的第一局比赛过去了，方晗特别不满意自己在这一局的表现。
进攻两分、发球零分、拦网零分……方晗在第一局打出的数据和首发阵容中另外一名副攻萧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方晗胡思乱想间，局间暂停已经转瞬即逝。
“小狮子！”魏心荻喊住了方晗。
依着魏心荻的习惯，在球员即将回到场上前一刻，她叫住了她想专门嘱咐的那个。
“你的长处，不止是你的身高。”魏心荻说。
“啊！”方晗一怔。一时之间，她没有领会魏心荻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和队友们走回到赛场之上。
日本女排没有了自由人，第二局比赛仍然由替补主攻濑户真子“客串”自由人。这也让中国女排坚定了在第二局通过拼发球和两翼强攻来向日本女排施加压力的战术策略。
不过体育比赛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神奇。
看上去日本女排临场折损了一员大将，陷入了极大的不利局面。但井上绘香的意外受伤离场，反而激发起日本女排队员们这些“哀兵”的顽强斗志，也让她们展现出了日常将大量精力和时间投入防守、一传训练所取得的成果。
第二局比赛中，即便没有了井上绘香所提供的稳固防线，但日本女排的后防并没有出现大家想象中的那种“雪崩”的场景。
不管是濑户真子，还是日本女排其他场上队员，她们一个个咬着牙，异常坚毅地和原本整体实力、网口高度都胜出一筹的中国女排展开周旋。
日本女排顽强的表现，也引得现场看台上不少的中立球迷报以热烈的掌声，给她们鼓励，这更使得日本女排队员士气大振。
一时之间，两队你来我往，比分交替上升，中国女排竟然没有能够在这一局顺利地树立起比分优势。
一次又一次的平分，不仅考验着双方运动员的体能与技术，同样考验着大家的神经和注意力。
很快，第二局比赛进入到了白热化的胶着收官阶段。
23比23。日本女排又一次把比分扳成了平局！
魏心荻请求了球队在这一局的最后一次暂停。
“虽然咱们这一轮是三点攻，但小七会成为日本女排发球重点寻找的对象。如果一传有保证的话，书遥、小狮子，你们可以想办法配合打几个战术球，也让小超人喘口气。”魏心荻说。
方晗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夏至。即便已经用毛巾擦了几把，但夏至脸上的汗珠仍旧顺着脸颊一滴又一滴地滚落下来。日本女排的防守越是顽强、出色，来回球就越多，比赛时间也拖得越长。所以虽然中国女排和日本女排才刚刚打到第二局的局末，比赛总时长甚至已经接近一些欧洲球队打三满局比赛的时间了。
“不过，这不是硬性要求！”魏心荻看着周书遥，补充了一句：“书遥，你根据场上的变化来做判断。无论怎样，我们现在需要提高我们的进攻成功率……”
“姐！”方晗脱口而出，打断了魏心荻的话。
包括魏心荻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可以的！”方晗说。
魏心荻笑了。
她知道，刚刚她的那番话，“刺激”到了方晗。但是，她想要这样的效果。
“真的可以吗？”魏心荻问道。
“真的！”方晗一字一字地说：“可以！”
“姐，我相信小狮子可以的！”夏至也在一旁附和道。
“小狮子，别忘了，我刚才跟你说过的。”魏心荻说。
比赛重新开始。
日本女排这一次发球果然如魏心荻所预料的那样。佐藤佳子发了一个前区球，径直飞向了站位靠前的熊欣。
精力高度集中的熊小七不负众望，一传稳稳地垫向了网口。迅速插上的二传周书遥向方晗使了一个眼色，为她传出了一记漂亮的快球。
有了！方晗开心地想着，把球攻了过去。可她的身子还没有落下，就看到日本女排主攻石川佑希出现在了她的球前……
日本女排的老帅田中贵子经验实在是太丰富了。她或许敏锐地观察到了夏至出现体能下降的迹象，所以这一次她一方面专门通过发球抑制住中国女排另一个边攻手熊欣的进攻，另一方面便重点布置防守队员卡在方晗的扣球线路上。
“我们现在需要提高我们的进攻成功率……”
方晗想到了魏心荻刚才专门强调的那句话，她不禁又懊恼起来。但瞬息万变的场上形势容不得方晗多想。
方晗的快球进攻点高，所以线路并没有那么多变，石川佑希的防守顺利地起球，佐藤佳子顺势给接应二传古贺优组织起了平拉开反击。
进攻没有奏效，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拦下对手的这一次反击！方晗想着，双脚甫一落地，便发力再次起跳。
方晗已然比古贺优跳起来得晚了那么半秒，不过她还是尽可能地伸出了拦网手。
古贺优不是奥卡诺。
就算她的身高只比奥卡诺矮了两厘米，但古贺优的弹跳毕竟不能与天赋异禀的奥卡诺相提并论。
看着方晗居然拼了命般地连续第二次起跳拦网，古贺优有些惊讶了。面对方晗高高伸出的拦网手，古贺优只有想办法从侧面避开方晗的拦防。
球擦着方晗的胳膊飞了过来，落到了边线之外。
边裁的旗子指向了界外。
“嘟”主裁判吹响了口中的哨子，示意中国女排得分。
这一分太关键了！
24比23，这意味着中国女排拿到了第二局的局点。
落回到地面的古贺优瞪大了双眼，连连冲着主裁判摆着手，又转向了日本女排教练席，大声地用日语说着什么。
可是，日本女排主教练田中贵子摇了摇头，满脸尽是沮丧与失望。日本女排在这一局的两次视频回放挑战机会都已经用尽，即便对这一球的判罚有异议，但她们也没有办法申请视频回放了。
就算听不懂古贺优说了些什么，中国女排的队员们也都明白，日本女排上下一定是争辩这一球应该是打到了方晗的拦网手才出的界。
主裁判喊过了助理裁判，两个人商量了一会，似乎助理裁判也没有看清楚那才那一球是否打手。不过，主裁判还是严谨地根据规则，由他提出了视频回放挑战。
“你知道，这一球是打手了……”古贺优站在网前，用英文向方晗说道。
方晗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她看到古贺优那张娃娃脸涨得通红，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一下子，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联赛里曾经也遭遇过类似的情形……
那一次，是在粤秀女排与滨海女排的联赛半决赛上。同样关键场次的关键球，她的扣球擦着对方防守队员顾未央的胳膊飞出了界。但裁判还是判了她扣球出界，粤秀女排也就此输掉了比赛。
虽然当时就连顾未央也没有判断出那一球是否碰触到了她的胳膊，使得那一球成为了“悬案”，不过方晗仍然还对那种没地儿说理的委屈感记忆犹新。
但和那一次不同的是，方晗知道，她拦防古贺优的这一球，究竟有没有碰到她的胳膊。
现场大屏幕上出现了视频回放，整个荣耀与梦想体育馆猛然间变得鸦雀无声起来。
安静得方晗似乎觉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的“砰砰”声。
慢镜头几乎一帧一帧地播放了出来。
方晗看到，排球慢慢地移动过来、移动过来，经过了她的胳膊，却并没有改变任何的线路。
方晗明白了，这是由于拍摄视频的高速摄像机镜头角度的缘故，并没有从正面最恰当的角度拍摄到排球轻轻碰触到她胳膊的刹那场景。
所以，如果仅从这个角度的画面和排球没有改变运行路线的力学原理综合分析，裁判一定会得出，这一球并没有打手出界的结论。
果然，在看台之上中国球迷发出的欢欣鼓舞声中，主裁判做出了维持原判中国女排得分的手势。
方晗愣住了。
原本走过来想和方晗庆祝得分的周书遥似乎察觉到了她脸上的异样。
“怎么了，小狮子？”周书遥关切问道。
“书遥姐……”方晗欲言又止。
“倒底怎么了？”周书遥被她的样子搞得也愣住了。
“那球打手了……”方晗说。
周书遥以为方晗是神经过于紧张，没有看清楚裁判的判罚，便笑着解释说：“放心了，小狮子！裁判判了，没有打手直接出界，我们得分了！”
方晗摇了摇头，说：“书遥姐，我的意思是……我知道，那球……打手了。”
这一下子轮到周书遥愣住了。
“小狮子，你……你想……”片刻，周书遥问道。
方晗点了点头。
“可这是……这一局最关键的一分啊！”周书遥脱口而出。
“我知道……”方晗说：“可我……”
周书遥拍了拍方晗的肩膀，仰头看着她，说：“我明白了！小狮子，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理解你！”
方晗又看了看身旁的队友，不知所以的队友们还沉浸在日本女排失误送来关键分的喜悦之中。
看到主裁判把哨子放在嘴里，准备吹响下一球的开球哨，方晗拿定了主意。
“等一下！”方晗突然用英文大喊着，跑向了主裁判，却被周书遥一把拉住了。
……
26比24！和第一局完全相同的比分！
虽然周书遥向裁判及时转达了方晗的澄清帮助日本女排拿回了属于她们的一分，但中国女排接下来仍然凭借方晗和夏至的进攻顺利连得三分，赢下了这局一波三折的艰苦比赛。
“小狮子，其实你应该放心的，我们一定会支持你的决定！”夏至说着，搂着方晗的肩膀，一同向对面场地走去。
“我肯定知道你们会支持我的。”方晗笑嘻嘻地说：“要不然我能大着胆子跑去跟裁判‘承认错误’啊。还有，我也没忘记前年在甬东港的中国国际女排邀请赛上，咱们和韩国女排打过的那场比赛……”
夏至哈哈一笑，她想起来方晗说的是哪一场比赛了。
“就是嘛，咱们要赢，就得赢的堂堂正正，赢的她们心服口服。”李梦兮也大声喊道。
方晗又冲着周书遥笑了，说：“书遥姐，幸亏你及时拉住我了。那时候我一时着急，都忘了只有你这个队长能够和主裁判去交涉的。”
迎面，日本女排教练组走了过来。在双方一错身的时候，方晗突然听到田中贵子用日语向她说了一句：“谢谢！”
“啊？老太太说的啥？”李梦兮问道。
“应该是跟小狮子说‘谢谢’吧。”周书遥说，“看来，她们这一局的确输得心服口服了。”
方晗扭头看着田中贵子瘦削的背影，喃喃地说：“嗯，下一局，我们一定还会击败你！”
一转头，方晗发现魏心荻也正站在场边，似乎专门在等着她。
“小狮子，你明白了吧。你的长处，不止是你的身高。”魏心荻欣慰地说，“我相信，你不服输的拼劲儿，一定是最足的！”
方晗笑了。
“还有……”魏心荻看着她。
“啊？”方晗诧异地看着魏心荻。
“排球场上的争议判罚很常见，哪怕现在的规则有了视频回放挑战，也不可能消除所有的误判。你和小兔子在联赛中的‘恩怨’，当年在甬东港我们和韩国女排交手时的那个‘误判’球……这些几乎都和今天这一局的场景一模一样。当时，金慧妍主动向裁判坦陈了误判，今天，换成了你及时向裁判澄清真相。我记得，那场比赛之后，我跟夏至聊着那个球的时候，你也在一旁。你还能想得起来我那时候是怎么跟夏至说的吗？”
方晗想起来了，当时，魏心荻跟夏至说，她从身为世界一流球星的金慧妍身上学到了很多。
看着方晗若有所思的模样，魏心荻主动地说：“一场邀请赛的胜负，与一场奥运会比赛的胜负，重要程度决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你今天的举动，虽然和金慧妍如出一辙，却显得更加难能可贵。我觉得，现在的你，绝对配得上世界一流球星这个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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