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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阅读 > 2.24米的天际 > 第二十八章 魏心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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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日本女排的第三局比赛打响之后,魏心荻终于敢坐在教练席上观看比赛了。

    经过前两局激烈到白热化的争夺,接连以两分微弱劣势负于中国女排之后,日本女排队员们的心态在第三局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从双方的比赛场面上,球迷所看到的仍然是日本女排队员们一次又一次奋力地去防守、救球,看到排球在双方队员手中一个又一个快节奏的来回……

    但在魏心荻眼中,日本女排队员们奋力地防守时,位置的判断发生了迟疑,脚下的移动速率有了那么些微的减慢,鱼跃扑救的时机掌握不再那么精准,甚至来回球的处理也没有像之前那么精益求精。

    这一切的细节都说明了一件事,日本女排队员们的内心深处,泄劲了。

    日本女排主教练田中贵子依旧站在场边,不断地大声喊着,给她的队员们鼓劲,细致入微地布置着每一个球的战术、打法。但日本女排还是从这一局的中段开始,不断被中国女排拉开着比分差距。

    这一局的第一次技术暂停,中国女排还只领先两分。但到了第二次技术暂停时,中国女排的领先优势已经扩大到了五分。

    魏心荻坐在教练席上,心情安定了许多。

    让她高兴的是,即便已经在这场比赛里胜券在握,但中国女排姑娘们仍旧全神贯注,全力以赴于每一个球。

    魏心荻看到,日本女排的发球飞了过来。轮转到后排的夏至大声提醒着队友不要和她“抢”,然后,她稳稳地接起这次一传,让周书遥能够和方晗配合出一个漂亮的背飞进攻。

    魏心荻又看到,日本女排队长石川佑希试图通过队友的掩护打出一次四号位平拉开。但目不转睛于防守的萧潇和熊欣仍然抢在石川佑希之前,稳稳地把守住了中国女排的网口防线。她们俩形成的双人拦网如同坚固的长城城墙一般,将石川佑希的强攻遏制在外。

    魏心荻知道,就算她没有在这场关键性战役之前向这些姑娘们再一次提及那句“输谁都不能输日本”的传统口号,但中国女排的队员们都完全做好了与这个老对手一较高下,打赢这场决不能输的比赛的思想准备。

    她们心里有底,关键时刻不掉链子,这是中国女排的传统!

    当场上的比分变成了22比16,田中贵子请求了日本女排在这一局的最后一次暂停。

    而魏心荻此时也选择了换人。她用林嫣换下了这场表现异常出色的萧潇,用宋思敏和王筱晴换下了夏至和莫小雨,然后,用袁?换下了熊欣。

    但,魏心荻仍然留下了周书遥和方晗。

    她期待,也相信周书遥能够在这场关键的比赛中以队长身份带领队友们取得胜利。

    魏心荻也期待并相信方晗在这场关键的比赛中,能够从一名世界优秀副攻化蛹成蝶,蜕变为一个真正的世界一流球星。

    魏心荻的选择没有让自己失望。

    这场比赛的最后几分钟里,中国女排即便完成了“四上四下”的大面积换人,但仍旧没有留给日本女排任何的翻盘机会。

    当最终的比分定格在了25比18时,魏心荻站了起来,她向着看台上为球队呐喊助威了整整一场比赛的中国球迷们鼓着掌,向她的队员们鼓着掌。

    但魏心荻知道,小组出线只是中国女排在这次奥运会上迈出的“第一步”。接下来,她和队员们还将面临着更艰巨的考验……

    赛后新闻发布会结束了。

    走在荣耀与梦想体育馆的走廊中,魏心荻却与田中贵子不期而遇。

    田中贵子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和蔼地看着魏心荻,那份往日常常挂在脸上的傲气已消散得无影无踪,倒颇有几分老家前辈的模样。

    “cindy,恭喜你带领球队进入了奥运会八强。现在,亚洲球队里,只剩下中国女排了。接下来的比赛,中国女排要为了亚洲排球的荣誉而加油啊!”田中贵子用流利的英文说道。

    “谢谢您,田中老师。我们会努力的!”魏心荻说。

    其实,魏心荻和田中贵子之间并不陌生。

    几年前,魏心荻在美国初次执掌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女排教鞭时,曾参加过一次美国排协组织的国际教练员交流活动。当时田中贵子就以国际排联讲师身份和包括魏心荻在内的年轻教练们有过深入的交流。

    “当年听了您的讲座,让我获益匪浅。所以,我真的要谢谢您!”魏心荻补充道。

    田中贵子笑了,开玩笑地说:“cindy,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短短的几年之后我们会在奥运会的赛场上带领各自的球队交手。如果我早就知道有今天这个结果的话,我就不会把那么多的战术思路全都告诉你了。不过我觉得,中国女排和日本女排之间不仅是对手,更是相互促进的‘好邻居’。之前的各项大赛上我们都有交手,这一次的奥运会也并不是终点。虽然不知道我的继任者会是谁,但我相信,下一次你们所面对的日本女排一定会比今天更好。”

    听着田中贵子的话,魏心荻一怔,问道:“您不会再继续执教这支球队了吗?”

    田中贵子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了如释重负的轻松神情。

    她说:“我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况且,外人不知道,你我一定都很有体会。身为女性,做一支球队的主教练要比男人们承担着更多的压力和负担。排球界的女性教练太少了,所以啊,我也真心期望你这次能够带领球队获得奥运会金牌,为咱们女性教练争光!我这大半辈子打排球、做教练,深感对家人亏欠得太多太多了。现在,我的小外孙女已经上小学了,我可以回去好好负起外婆的责任,也可以教一教她怎么打排球啊!”

    田中贵子的话不由得让魏心荻愣住了。面前的这个老太太仿佛已经不再是那个闻名世界排坛的名帅,而真真切切地只是一个期待回归家庭,享受天伦之乐的老人。

    “呵呵,cindy,虽然有点失礼,但既然你喊我‘老师’,我还是想用‘老师’的身份给你一点过来人的建议。”田中贵子说:“即便我们的身份是职业教练,我觉得还是应该多留出一些时间给我们的家庭,给我们的生活。我知道,你和所有的中国女性一样,都很能吃苦也很能干,但生活……我觉得对于任何地方的女性而言,都是很重要的。”

    魏心荻知道,田中贵子这番话的确是她的肺腑之言。

    虽然她不太认同田中贵子的话,但仍不忍拂她的好意,点了点头说:“谢谢田中老师,您的建议我记下了,也预祝您未来生活愉快。下次有机会去日本的时候,我去拜访您,也看看您可爱的外孙女。”

    目送田中贵子渐行渐远,魏心荻却愣在了那儿,一直琢磨着田中贵子的话。

    家庭、生活……这两个词虽然很普通,但魏心荻明白它们代表了什么。

    这么多年,从运动员到教练员,魏心荻始终生活在一种和普通人截然不同的环境和氛围中。

    对她来说,家庭是那个让她牵挂着的老父亲,而生活就是和教练、和队友、和队员们在一起,是日复一日的训练、比赛……她甚至没有办法完全分得清什么是工作,什么是生活。哪怕她独自一人在国外打拼的几年里依然如此。

    但这样,我就没有享受过生活吗?魏心荻问自己。她觉得,她很享受和姑娘们在一起的日子,无论是沉静的夏至、活泼的顾未央、爱二次元的方晗、宅宅的萧潇、呱噪的李梦兮还是亲如姐妹的周书遥……这些年,她们都是她工作的一部分,但更是她生活的一部分。

    和姑娘们在一起的日子,让魏心荻觉得每天都活力十足、元气满满……可,姑娘们毕竟正青春年少,但她,却已经快步入不惑之年了!

    魏心荻的心猛地沉了下来。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田中贵子独自踯躅行走在运动员通道中的背影……

    “心荻!”

    一声喊声从背后传来。

    杨非一边喊着,一边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一个人愣在这儿啊。”杨非说:“美国女排的比赛马上开场了,大家都去看台看球了,我还到处找不到你呢。”

    “哦,刚才我跟日本女排的老太太闲聊了几句。”魏心荻说。

    “嗯?她说啥了?输得不服气吗?”杨非随口问道。

    魏心荻摇了摇头:“老人家给了我不少生活的建议。”

    “啊哈,生活的建议?”杨非不明所以地看着魏心荻。他实在想不出,田中贵子怎么会向魏心荻提出什么生活的建议。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场馆志愿者跑了过来。

    “您是中国队的工作人员吧?刚刚在技术统计席工作来着?”志愿者问杨非道。

    “是啊,是我。怎么,您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杨非诧异地问道。

    那个志愿者笑了笑,伸手递来一样东西。

    “这个是您的吗?落在技术统计席的桌子下面了。是俄罗斯队的工作人员发现了,转交给我们的。他说,您走了之后不久他就看到这个东西落在那儿。因为里面有中文标签,所以他猜测应该是您的东西。”志愿者说。

    那是一个暗红色天鹅绒装饰的小盒子。魏心荻一看,就明白这是装什么东西的盒子了。但这个盒子出现在这儿,不免也让魏心荻大吃一惊。

    她转头纳闷地看着杨非,只见杨非的脸有些涨红了。他也很意外,但还是赶紧谢过志愿者,把盒子接了过来。

    “您打开检查一下,看看里面的东西是不是没问题。”志愿者说,“毕竟是那么贵重的东西……”

    “啊……应该是没问题的。”杨非尴尬地笑着对志愿者说,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盒子,却迟迟不愿在魏心荻面前打开。

    “您还是看一看吧,只有确认无误的话,我们才放心。”志愿者不明就里,但仍然笑着说。

    看到杨非和志愿者都执拗着的样子,一旁的魏心荻扑哧一声乐了。她干脆从杨非手里拿过盒子,打了开来。

    果然,里面装着的是一只做工精美无比的钻石戒指。

    “东西没问题吧?”魏心荻问杨非道。

    杨非没说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们确认无误了,谢谢您了。”魏心荻对志愿者说。

    志愿者开心地离开了。

    “这东西……”魏心荻一边目不转睛地端详着盒子里的钻戒,一边问杨非道:“怎么会在这儿呢?”

    “我……我担心这贵重物品留在酒店不太……不太好。所以每天都……都放在背包里,随身带着。”杨非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或许……或许刚才我取放背包里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掉落出来了吧……”

    魏心荻嘿嘿一笑,明知故问道:“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带着它来这儿,来奥运会呢?”

    杨非一时半会儿不知该怎么回答。

    魏心荻什么都明白了。

    她把戒指从盒子里取出来,戴在了左手的中指上,借着从体育馆走廊窗户洒进的夕阳,仔仔细细地看着。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戴着闪亮的钻戒,在金黄色的阳光照射下,显得那么美丽,让杨非怦然心动,却又觉得似乎如同沉浸在梦境中一般。

    这一下,杨非更是出神了。

    “好看吗?”魏心荻问道。

    “好……好看……”杨非说。

    “嗯,我也觉得挺好看的。杨非,看来你挑戒指的眼光还不错嘛。”魏心荻笑着说。可她随即又一次地明知故问道,“那……这是给我的吗?”

    这句话刚刚说出口,魏心荻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强烈起来。

    魏心荻抬头看着杨非。

    杨非点了点头。

    魏心荻笑了,可她却把戒指小心翼翼地从手指上褪了下来,又放进小盒子里,递给了杨非。

    她发现,杨非刚刚紧张中带着几分喜悦的表情突然因为她的这个举动而变得凝固住了。

    “比赛还没有结束。”魏心荻轻声解释道:“我还要带着大家训练、比赛呢,哪儿能每天戴着它啊。所以呢,还是你先收好它。我想,你肯定有什么现在还不愿意告诉我的计划和安排吧……那我就等着咯!”

    看着杨非长长出了一口气的样子,魏心荻不免顽皮的脾气又显露了出来。

    “把我的戒指装好啦。”她冲杨非挤了挤眼:“要是再弄丢了,我可不答应!”

    ……

    一切都没有出乎大家的意料。

    接下来的这场比赛,以美国女排直落三局完胜俄罗斯女排告终。这样一来,美国女排就以b小组排名第一的球队身份顺利出线。

    这也意味着,战胜日本女排之后,以a小组第四名惊险跻身奥运会八强的中国女排,将在接下来的四分之一淘汰赛中,与劲敌美国女排狭路相逢。

    裁判吹响了终场哨声后,魏心荻从看台上站起身来。她看到队员们也都沉默地从看台座位上站起来,慢慢走向出口。

    魏心荻明白,大家有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

    虽然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仅以小组第四身份出线的中国女排必然会在淘汰赛首轮遭遇另一小组的榜首球队,而美国女排将有很大概率是这个对手。

    但现在,一切假设终究成为现实,还是难免让大家的想法复杂起来。

    这种复杂来源于这两年中美女排的数次交手。

    除了今年奥运会前的世界女排联赛总决赛上,美国女排故意避实就虚以替补阵容出战输给中国女排之外,中国女排这些年在面对美国女排的时候终究负多胜少,战绩上毫无优势可言。

    更让大家耿耿于怀的还有去年女排世界杯的最后一战。那场比赛里,中国女排不仅接连两员主力受伤下场,还遭遇了一场惨败,使得中国女排的世界杯冠军金杯都显得没那么完美。

    在这次奥运会打响之后,美国女排的状态堪称完美。她们五场比赛不仅场场全胜,甚至都是以3比0的比分完胜对手,不失一局。这样让美国女排一跃成为夺得本届奥运会女排冠军的最热门候选。

    而中国女排却仅以两胜三负、小组第四出线,第一次参赛的年轻队员们也在奥运会小组赛上暴露出了这样那样的问题。在外界看来,中国女排这个卫冕冠军的状态与去年夺得世界杯冠军时大相径庭,不仅难言良好,甚至用“差”来形容都不为过。

    这种状态下的中国女排,能赢下状态如此出色的美国女排吗?

    虽然大家都希望中国女排能够取胜,但事实上,就连最懂排球的中国球迷都难免为中国女排捏一把汗。

    况且,如果中国女排能够战胜美国女排,就将进入四强。但如果失利,那么中国女排就只能获得并列第五名的成绩。

    淘汰赛一场定胜负,就是这么残酷。

    魏心荻明白,虽然在奥运会上再战美国女排,是中国女排一雪前耻的好机会。夏至、顾未央、方晗、周书遥她们一定都有着这样的想法。但魏心荻更明白,在第一场淘汰赛上就迎战美国女排,其实并不是大家期望的。

    走下看台,经过混合采访区,魏心荻恰好看到了美国女排主帅拉里·基德在接受媒体采访。

    从基德面前走过的时候,不知是巧合还是基德故意所为,魏心荻听到他大声地对记者们说:“我想,中国女排可以预定返程机票了,因为后天的四分之一决赛结束之后,她们的这届奥运会之旅就结束了……”

    魏心荻停住了脚步,她扭头看着面对镜头侃侃而谈的基德。魏心荻发现,基德也正在盯着她。

    记者们怎么会放过抓住这个“大新闻”的好机会呢,他们纷纷把话筒和镜头从基德那儿转向了魏心荻。

    “魏女士,对于基德先生的发言,您有什么回应吗?”有记者问道。

    魏心荻笑了,朗声说:“我先祝贺美国女排顺利跻身奥运会八强。是的,淘汰赛很残酷,后天的比赛之后,中国女排和美国女排之间一定有一支球队要先离开。但我和基德先生的看法不太一致。我想,我们中国女排会是留下来的那一支!”

    “不过,很多资深的业内人士也都分析得出结论,中国女排与美国女排进行淘汰赛的话,胜率很低。”有记者说。

    魏心荻脸上的神情庄重起来。

    “比赛还没有进行,怎么就凭借分析得出结论,说哪支球队一定能赢,哪支球队一定不能赢呢?”魏心荻看着这位记者,一字一句说道,“况且,我们中国女排参加任何一项比赛,目的都不仅仅是赢得冠军。有时候,就算明知道不会赢,我们也都会竭尽全力。我觉得,这,才是我们中国女排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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