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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洗把脸就来！”顾未央答应着。
“咚……”
夏至走出了运动员更衣室，房间的大门在惯性作用下轻轻地掩上了。
整个运动员更衣室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这儿只剩她一个人了。
顾未央拧开了洗手池的水龙头。她双手撑着池边，呆呆地望着从水龙头里汩汩流出的清澈水流，直到这些水装满了整个洗手池。
顾未央慢慢地把脸浸到洗手池里的水中。冰凉的自来水一下子让她的毛孔和心脏都微微地收缩起来。但她觉得，只有这样，自己才能更清醒，更冷静一些。
一秒、两秒、三秒……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唰！”
顾未央从水里扬起头。
“呼！”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面前的镜子里，顾未央看到清水从她脸上一股一股地流了下来。
她用手抹了把脸，手指停留在了额角。
那道伤痕虽然很浅，却仍然能够感触得到。
但与其说那是额角上的一道伤痕，倒不如说，那场惨败一直是顾未央心上的一道伤痕。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场惨败！顾未央喃喃地对自己说。
所以，今天只有取胜，才能够真正让心中的伤痕痊愈。
顾未央拉开大门，走出了运动员休息室……
虽然不是冠亚军决战，但中国女排与美国女排在奥运会四分之一决赛中的这场碰撞，仍然让整个荣耀与梦想体育馆的看台座无虚席。
美国女排是本届奥运会女排冠军的大热门，而中国女排也在奥运会开始之前，就公开提出了要力争在本届奥运会上实现历史性的卫冕目标。
大家都觉得，这两支球队之间的碰撞，一定能够引爆本届奥运会女排比赛的最大话题。
这一最大话题，还源自于美国女排主教练拉里·基德在赛前的那段发言——“我想，中国女排可以预定返程机票了，因为后天的四分之一决赛结束之后，她们的这届奥运会之旅就结束了……”
基德的这句话，让媒体异常兴奋，也让所有中国球迷都感到群情激愤。
当然，顾未央和她的队友们不能像球迷和媒体那样，直截了当地表达出不满和不甘。与劲敌的大战之前，她们甚至必须要努力克制并压抑住心底的愤怒。
毕竟，在当晚回程的大巴车上，魏心荻就告诉队员们，基德这种举动又是在玩着他所擅长的“心理战”。他希望以此激怒年轻的中国女排，让中国女排的队员们在这“一场定胜负”的淘汰赛上，因愤怒而自乱阵脚。
所以，中国女排必须要冷静、沉着……
站在球场之上，顾未央看了一眼正站在场边背着手的基德。她又看了看身边的队友。
魏心荻今天排出了和上一场与日本女排交手时完全不同的首发阵容。夏至、宋思敏与袁?组成了中国女排攻击力最强的边攻手组合，方晗与萧潇搭档的副攻线让中国女排的网口高度优势进一步得以巩固。
虽然当魏心荻在今天上午的赛前准备会上说出这样的排兵布阵时，有些出乎顾未央的意料。
两个完全以进攻为先的大主攻，加上个一传防守能力毫不出众的大接应。两翼的强攻是说不出有什么问题了，可是……谁来负责后排保障呢？
顾未央记得，在准备会上她一边担忧地想着，一边不禁悄悄瞥了眼自由人李梦兮。
李梦兮也看了她一眼，眼神中不乏和顾未央相似的顾虑……
但作为球场上的“战术指挥官”，顾未央需要做的，就是如何把队友们串联起来，最彻底地激发出她们的实力来。
希望……不！不是希望……是一定！顾未央默默地想，美国女排的奥运会之旅，在这场比赛之后，一定会结束的！我们……做得到！
“嘟！”
一声悠长的哨声吹响，比赛正式拉开战幕。
美国女排队长巴尔蒂的发球显然准备非常充分。排球避开了严阵以待的自由人李梦兮，精准地飞到了宋思敏的面前。宋思敏的一传不到位，顾未央抢了上前，把球调整给夏至。然而，美国女排在拦防上的针对性布置同样早就有安排。
夏至的强攻被拦，美国女排先声夺人。
“是我传得不好！”顾未央拍着胸脯对宋思敏和夏至说，“下一个球，加油！”
然而，巴尔蒂的第二球一如刚刚那样，发给了在努力调整着一传重心的宋思敏。结果，宋思敏这一次一传的效果更差了。排球高高弹起之后，落下来的位置，仅仅比三米线要略微靠前那么一丢丢。
这种一传已经很难让顾未央去奢望组织什么战术配合了，她不得不咬着牙把球又一次传到了四号位。
面对对方严密的拦防，夏至脑子转得很快，她试图用抹手轻打来制造一次打手出界。
排球擦着美国女排副攻凯莉的拦网手坠向地面。
可还没等夏至缓一口气，巴尔蒂已经飞身赶到，把这球垫了起来。
“大家准备……”顾未央大喊一声。
可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呆在网前。
所有中国女排的场上队员也都愣住了。
大家觉得，巴尔蒂的防守即便成功，美国女排无非也就只能组织起一次威胁不大的调整进攻。所以，顾未央本想让队友们做好打防守反击的准备。
可她们都没有料到，巴尔蒂居然成功地把球精准地垫传到了大接应霍克的面前。
此刻，就算是顾未央想和方晗配合双人拦网，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和方晗努力地并肩跳跃起来，也努力地伸直了拦网手。可顾未央还是清晰地感受到，有着“绿巨人”外号的霍克所扣下的这记势大力沉的强攻，从她的双臂之间完完全全地“撕”开了中国女排的防线。
顾未央下意识地回头望着，她只看到，就算李梦兮、夏至和宋思敏三个奋不顾身来救球的队友都齐刷刷地摔倒在地板上，排球却还是在她们面前不远处落到了地上，重重地反弹了几下。
0比2！
顾未央有点明白了。
她明白了，美国女排并不是因为偶然，才能够在竞争如此激烈的奥运会上取得小组赛五连胜且不失一局的惊人战绩。她也明白了，拉里·基德赛前的口出狂言，也并不仅仅是为了要刺激中国女排队员所打起的“心理战”。
虽然比赛刚刚开场，双方仅仅交手了两个球。但无论是霍克出众的竞技状态，还是巴尔蒂的发球、防守，都很好地说明了一件事：美国女排上上下下，为了这届奥运会准备得非常充分，她们都有了非常大的进步。
基德有他“狂”的资本和能力。
但顾未央此刻顾不上其他太多事情了，她双脚一落地便扑向倒在地上的队友们面前，把她们一一拉了起来。
“小超人，你没事儿吧。”顾未央关切地问着夏至。
夏至活动了活动肩膀，故作轻松地说：“放心吧小兔子，你看，完全没问题！”
顾未央嘿嘿地冲夏至笑了笑，又和大家说道：“那就好！咱们的‘热身’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要和美国女排动真格的了！”
中国女排场上队员们高涨的斗志，似乎也让巴尔蒂感到了些许的兴奋。然而，经验丰富的巴尔蒂知道，要想让中国女排这些年轻球员失去这样的斗志，就必须接连不断地给予她们压力、压力。
伴随着主裁判的哨声，巴尔蒂的第三个球发了出来。
这一次，她没有再去找后排的宋思敏，反而把球发向了站在袁?前面正为她做着一传保护的自由人李梦兮。
这就是巴尔蒂的老道之处。
她判断，当中国女排后排主攻接连出现一传不到位的情况下，中国女排的自由人就得把自己的一传精力重新分配，所以——
巴尔蒂发出来的飘球在李梦兮眼前竟然发生了偏移！
这记发球，巴尔蒂的真正目标其实是隐蔽站位的袁?。
虽然不需要在战术体系中承担一传任务，虽然每一次一传都有小土豆在帮着她做着保护，但袁?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
别小看我！袁?想着，调整着自己的重心，她觉得，这一球她能接好。
可排球还是从袁?的胳膊上擦过，飞到了她身后的界外。
“??，这球不是你的责任。”李梦兮连忙说：“她的球发得太转了，很难接。是我！是我没有判断好。”
袁?感激地看了看李梦兮，脸上的神情还满是难过且自责。
顾未央站在网前，她能够看到发生的一切，看得到她每一位场上队友脸上的神色。她也能够听得到，在她身后的美国女排队员们发出了欢快的声音。
顾未央看了看站在场边的魏心荻，很希望此刻能够从魏心荻那儿得到一些指示。
不知为何，魏心荻竟然没有请求暂停的意思。
魏心荻终于看向了她，顾未央悄悄在身前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出乎她的意料，魏心荻只是冲着她笑了笑，做了一个略显夸张的深呼吸动作。
顾未央明白魏心荻这个动作的意思。
定下心，稳一点。
顾未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把这口气吐了出来。
她觉得心里定了一些，但她同时也明白了，这场比赛对于中国女排太重要了，因此魏心荻必须精准把握住每一个暂停的时机。
毕竟，比赛现在才刚刚开始。
无论接下来的一传效果怎样，只要不是美国女排直接发球得分，我都必须组织起一次有效的一攻来，帮助队友们度过这艰难的一个轮次。顾未央拿定了主意。
让顾未央欣慰的是，有着和她相同想法的，绝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
后排三个队友袁?、李梦兮和宋思敏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慌乱的神情。她们抿着嘴唇，不约而同地认真等待着下一个球。
前排的夏至和方晗似乎也都做好了准备，期待顾未央能够给她俩传递出一“颗”又一“颗”可以让她俩撕破美国女排防线的“炮弹”。
“小兔子！”夏至突然向她喊道。
“啊？”顾未央望着夏至。
“无论下一个一传到位的情况怎样……”夏至说，“把球给我！”
“哈！”顾未央狠狠地点了点头。
巴尔蒂的发球威力不减。
但已经“忍”了很久的李梦兮这一次预测准了巴尔蒂的发球落点。
来了！顾未央一边移动着脚步，眼睛的余光一边望向了夏至。
顾未央、夏至和方晗三个前排队员同时跃起，夏至和方晗都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美国女排拦网队员丝毫不敢懈怠，在副攻凯莉和二传卡利尼的配合下，她俩的双人拦网把方晗的进攻路线拦阻得死死的。
夏至当然不会浪费方晗那逼真至极的假动作掩护给她带来的进攻机会。
“咚！”
夏至的球重重地砸在了美国女排界内的地板上。
基德夸张地在场边抱着脑袋，跺了跺脚，又向他的队员们大声地喊叫着。似乎中国女排拿下的这一分并不是比赛开局的一分，而是决定比赛胜负的一分。丢了这一分，让他无比懊恼。
顾未央跟夏至和其他队友们击掌庆祝了得分过轮之后，又一次地关注到了美国女排队员们的表现。
顾未央发现，美国女排队员们似乎并没有像她们在主教练那样“戏精十足”。巴尔蒂喊过卡利尼、凯莉和霍克几个队员平静地简单说了几句，随即每个人都回到了她们各自的位置上。
沉着……
顾未央觉得，这两个字不仅是魏心荻希望她做到的，也恰恰是当下美国女排队员们一直在做着的。
美国女排队员们的沉着与拉里·基德的兴奋、张扬相映成趣，但美国女排仍然凭借着她们的沉着，在接下来的比赛里不断收获着比分优势。
第一次技术暂停到来之前，魏心荻终于主动请求了队伍的第一次暂停，而中国女排却以1比7大比分落后着。
和队友们走到教练席前，顾未央颇有些惊讶。
在她面前，魏心荻的脸上竟没有丝毫的焦虑与急躁。
虽然暂停只有短短且宝贵的一分钟，魏心荻还是等着队员们一个个的喝足了水，擦好了汗，这才和颜悦色地说：“都急个什么劲嘛，美国女排本来在这次奥运会上就表现得很好啊。咱们不能总想着‘一口’就把她们‘吃’到‘肚子’里啊！要记住，吃，得细嚼慢咽，才能品出滋味、吃出营养。狼吞虎咽，是会变成胖丫头的！”
魏心荻的玩笑话让大家莞尔一笑，稍稍缓解了一下姑娘们的急躁情绪。
看到顾未央仍然眉头紧锁，魏心荻又说：“是啊，这一段时间咱们的失误有些多了，一传的压力也挺大，起伏有些明显。但没关系，大家把心态放松些，压住节奏，越是落后，越不能着急。”
说着，魏心荻伸出了手，轻轻地在顾未央的眉角揉了揉。
大家又是会心地笑了。
夏至是一个，顾未央也是一个，包括方晗、萧潇、王筱晴、宋思敏、林嫣、李梦兮……这些年，凡是在比赛里因为着急、紧张而“敢于”在魏心荻面前皱眉头的队员，都被她这样“揉”过、“捻”过眉角。然后，姑娘们的眉头往往都会舒展开来。
这一次，顾未央很努力了，可她的眉头却没有被魏心荻“捻”得开。
“好了！小狮子、潇洒哥，再给你们提一个要求：拦网的时候，上网要快……”魏心荻的话音刚落，这次暂停就已经结束了。
顾未央准备往场上走去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住了。她转头一看，拉住她的是魏心荻。
“小兔子……”魏心荻欲言又止，却又没有放手的意思。
“姐……”顾未央也只喊了这么一声。
“难为你了，这一段时间……咱们的一传压力这么大……”魏心荻说。
顾未央已经看到，助理裁判向她做着手势，示意她赶紧回到场上去。
“姐，我没问题。”顾未央简单明了地说。
“把球给主攻和接应。”魏心荻说，“夏至，是第一选择。”
顾未央发现，助理裁判已经向她和魏心荻走了过来。
她明白，只需要她点一点头，魏心荻就一定会松开她的手腕。
可在接下来的一秒里，顾未央还是说出了那句她一直想说，却没机会说出来的话。
“姐，换几个保障型球员……不好吗？”
魏心荻摇了摇头，也松开了她的手。
“狭路相逢勇者胜！和美国女排交锋，我们需要最强的强攻……”魏心荻说，“按照我说的，去打吧。”
顾未央咬了咬下嘴唇，终于点了下头。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理解了魏心荻今天这种排兵布阵的用意究竟是怎样的，虽然，这种排兵布阵过于冒险……
1比7。
2比7。
2比8……
在美国女排非常有针对性的发球压迫下，中国女排在这一局的一传始终难有起色。
一传难以到位，任凭顾未央咬紧了牙关，也没有办法把这些要么飞在三米线前后，要么直冲网口的不到位球调整出到位的二传球。
这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任凭顾未央如何按照魏心荻的要求，把进攻重心都放在了夏至、宋思敏和袁?这三名边攻手身上。但这三门“重炮”的强攻节奏快不起来，仍然屡屡被美国女排成功拦防。
“大家镇定一些，能多打一分，就多打一分……”魏心荻在场边大喊着。
中国女排每得一分都显得异常艰难，而美国女排则在中国女排得分之后，加倍“偿还”。
“拦网！拦网一定要快！”魏心荻的喊声仍旧不断传入顾未央和队友们的耳朵里。
霍克那“打桩机”一般的一记高点强攻，让排球几乎以垂直的高度从顾未央面前落了下来，没有留给她或是任何一个中国女排防守队员做出反应的机会。
“没事儿，下一球……”顾未央正习惯性地想跟队友们说着，却突然听到了裁判口中吹响了这一局终了的哨声。
第一局……这么快就结束了？顾未央诧异地瞥了一眼荣耀与梦想体育馆墙上的大屏幕。
12比25！
那上面显示了一个极其刺眼的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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