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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那工人一惊，倒是没想到这女子竟会是湖州布庄的老东家连城山庄的庄主，她这次出来，该不会是带人来遣散他们的吧？可转眼一看她身后，除了一辆马车及一个车夫外，便再无其他人了。
如果是来遣散他们的，就绝不会这样温声细语的同他们先来个自我介绍，也绝不会就自己一个只身前来。难道她真是过来帮他们讨公道的？怎么可能！
为首的工人根本不信她的话，冷冷哼道：“你既然是庄主，必然也是同他们一伙的了，你又怎么会这么好心来替我们讨公道？只怕又是来诱哄诓骗我等的吧！你们这些人的虚伪嘴脸，我们可是一早就领教过了！”
“我说的是真是假，诸位何不先听我说过后再做判断呢？”凌子矜微微笑道：“如若各位觉得我是在诱哄诓骗你们，尽管大步离开便可，今日我是一个人来的，诸位总不会觉得我一介女流还能拦着这众多人不让你们走吧？况且我要说的话，统共也不过半盏茶的工夫，绝不会耽搁诸位太多的时间。”
她说的这番话倒也在情在理，毕竟他们人多势众，凌子矜只身一人，对他们怎么都没有威胁的。但为首的工人默了一默，却始终下不定决心。
这时候，人群里有一人小步上前，站定在为首的工人身旁，凑近小声说道：“大哥，我曾在那日开庭审讯时见过那位庄主，她与湖州布庄那些人确实不同。那日若不是她出面几次三番为姜齐他们三人说话，只怕姜齐他们现在已经被那狗官判了死刑了。她的话，或许我们可以听听。”
另一人也跟着说道：“是啊是啊，那天我也去看了，确实就是只有庄主在为我们说话。而那李管事和知府，完完全全就是想往死里整姜齐他们啊！况且咱们今儿个大家伙都在这，她就是骗的了一个两个，也骗不了我们全部人。我们就停下来，听听她说的吧！”
为首的工人原本还在迟疑，但一听自家弟兄都这么说了，便也下定了决心。总归不过听她说几句话罢了，他们这一群大男人难道还能怕了这十七八岁的小丫头片子不成？
下定了决心，为首的工人微微颔首，对凌子矜说道：“好！你说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诸位愿意稍作停留听我说这一席话，小女子不胜感激。”
凌子矜福了一福身，做足了礼数。她是连城山庄的庄主，地位比起湖州布庄的掌事管事可要高出不少，然而她却能在面对他们这些普通工人时如此以礼待人。这礼数叫人看了去，心里都舒坦不少，原本躁动的一群人也都渐渐平息下来。
这一下，数十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凌子矜，都在凝神屏息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凌子矜敛衽为礼，一字一顿道：“在开始说之前，小女子有两个问题想先请问诸位。”
为首的工人扬声道：“你问罢！”
凌子矜道：“方才我听诸位说，此次一行为的是讨公道，那么我这第一个问题想问的是，诸位所说的这个讨公道，讨的到底是什么公道呢？”
为首的工人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同一作坊出来的弟兄，又思及近来发生的种种，心中只觉憋了一股子闷气，此时凌子矜又恰好问了这么个问题，他只觉顿有种不吐不快的愤懑之感。
为首的工人大手一扬，指着身后边那群弟兄，语气铿锵有力说道：“我们这些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没读过甚么书，不识几个大字，空有一身蛮力，平生所希望的，不过能有一口饭吃，一口热茶喝罢了。我们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的就是这么个小小的心愿。可是呢？湖州布庄却以条约说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克扣工钱，还让我们没处说理去！”
“我们这些人的日子没法儿过下去啦！所以姜齐他们才被逼无奈、铤而走险的去放火烧庄，如今他们进了监牢，可这一切始作俑者湖州布庄却仍旧安然无恙，仍然肆无忌惮的在压榨我们这些老百姓的血汗钱！我们不服！这口气我们咽不下！所以今天我们才拼了口气要去讨回个公道！”
凌子矜正色道：“俗话说，人可以没有脾气，但不可以没有骨气。诸位今日为了这口气拼至如此，委实叫小女子心生佩服。可也有话说，凡事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小女子的第二个问题就是，请问诸位，你们的后路在哪里？今日你们反了作坊，罢工游行，去讨自己的公道，就算你们讨回了公道，那之后呢？之后你们又如何？”
为首的工人被凌子矜这一针见血的提问问住了，不仅是他，所有人都被问住了。
是啊，他们今日踏出了作坊的门，公然去同湖州布庄叫板子。但他们面对的是湖州布庄，湖州城最大的布庄，在湖州布庄面前，他们这些人就如同微不起眼的蚍蜉，蚍蜉又岂能撼动大树呢？
就算真的老天有眼，让他们讨回了公道，那讨回公道之后呢？他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而坐在马车里的凌凌柒这时候也沉默了，昨日凌子矜同他说的是，借姜齐等人以及布庄契约之事为由，去煽动作坊工人罢工上街游行。正是如此，他听后才会如此震惊。
为了不让凌子矜再多劳累，他才会自动请缨为她去说这件事。而这些这么做的后果，他自己却是没有仔细想过的。
凌子矜现在之所以能这样问出来，那就证明她在决定做这件事之前，已经清楚的知道这么做会带来的后果了。
那她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凌凌柒头一回发现，原来，他真的很不了解自己的这位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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