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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她身旁坐下，程锦乐才堪堪回神，迷茫地看着他，她问，
“重昀，人命当真如此轻贱如草芥吗？”
祁珩默了默，他该怎么跟她说？
他又怎能告诉她，他从得知再到亲眼看到那被烧死的数十名将士，他内心是何等的波澜不惊，甚至早在来时路上他也想过为了防止关内幸存的将士之中混入西部细作，索性不去管他们任他们自生自灭，亦或者.......一个不留。
沈胤也只不过是替他做了他想做的事情罢了。
他是自私的，他不想将内心如此不堪的一面展露在程锦乐的面前，怕她因此疏远他，惧怕他。因此在她提出要将那些人放出来的时候他欣然应下，他在沈胤面前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甚至自己都恶心自己竟能如此虚伪，他故意走得慢了些再慢了些，是因为不想那群人还有被救下的可能，他自是不能在她面前做那见死不救的恶人。
祁珩沉默着看着她，程锦乐面颊的泪珠在烛光之下闪着点点星光，她那双透着单纯的双眸亦是如此，一时之间，他竟然说不出刚想好的圣贤话。
最终，他轻叹了口气，将她拥在了怀里。
“以后不会了。”他不想以后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在她眼前了。
在这里，程锦乐唯一能信任和依靠的就只有祁珩，她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身，将脸埋得更深了些，
“重昀不要走好不好.......”
她害怕，她不想自己一个人。
祁珩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自知在完成大计之前便有了此种软肋与他而言百害而无一利，他甚至都不知道怀里这个小姑娘是什么时候钻进他心里的，或是在他生辰宴上的一把花生瓜子，亦或是那个针脚粗劣的荷包......他看得清自己的心，不想因为江山而丢了她。
良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抚着她的头发，深嗅着她发间的花香，“不走。”
程锦乐不出意外地做噩梦了，她梦见被关在木笼之中的人变成了程志山和程宣，木笼四周堆放着大量的木柴，沈胤手里举着火把站在一边。
她恐惧惊慌至极，狂奔过去想要打开被铁链紧锁的木门，她哭喊着，“我怎么样才能救你们啊！爹，哥哥，你们快点告诉我啊!”
他们却只是木讷地站在笼中，看着沈胤。
她顿时了然，跪在他脚边，双手紧抓着他的衣摆，“王爷.......你放过我的家人好不好.......求求你了.......你要我干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了........”
沈胤闻言缓缓蹲下，捏着她的下巴看着她不断往外滚着泪珠的双眸，“那若是.......让你去杀了祁珩呢？”
她蓦地惊醒，祁珩坐在她身旁满目担忧地看着她，“做噩梦了？”他伸出手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细声安慰，“只是梦而已，别怕，我在。”
程锦乐扭头看向他，他依旧是昨晚她睡前那般衣冠整齐，而此刻外面天色已经泛白。
他竟一夜没睡。
她往里面挪了挪，拉着他示意他上来，见他些许纠结的样子，程锦乐索性向他张开双臂，“抱抱。”
祁珩无奈在她身旁躺下，程锦乐下一刻就带着被子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他顿时慌了心神，怕被她听见他已然乱了的心跳。
过了半晌，他垂下头看她，耳边是女孩均匀的呼吸声。
她又睡着了。
他这才将无处安放的手轻搭在程锦乐的腰间，脑海里兀地浮现出那日出了怡红院与她在太子府内的种种，那细腻柔嫩似乎仍停留在他的掌心之中。
他更睡不着了。
程锦乐感受着腰间炽热掌心，微微睁开了双眸。
“那若是.......让你去杀了祁珩呢。”
沈胤的声音就如魔音一般在她脑海中回响，如若当真发生这种事，她该怎么办.......
她再次闭上双眸。
这种事应该永远不会发生吧。
没错。
不会的。
天色大亮，程锦乐再次醒来之时祁珩已经走了。她爬起来洗漱好顺便换了身衣服，静静地坐在桌前拿着发簪发呆。
此时，营帘被人从外打开，程锦乐扭过头，是给她送饭的士卒。
“殿下在哪？”
士卒愣了愣回道，“姑娘不知道吗？昨日殿下便和王爷一同率兵迎战西部去了啊。”
程锦乐闻言顿时眉头紧锁。
昨日？
“我睡了多久？”
“姑娘睡了整整一天两夜。”士卒回道。
她怕不是还在做梦？怎么会睡了这么久？莫不是前阵子落水生病还没好利索？
“我知道了。”
士卒默默退了出去，程锦乐看着桌上的菜肴顿时没了任何食欲。
她从旧衣上撕下一条绸带将一头青丝系在脑后，然后站在营地前静静地望着。营内只剩下了小部分的将士，正拆卸着营帐准备挪进甲子关内。
程锦乐又想起被公冶良珏掳走的哥哥，也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
程宣身着一袭并不太合身的红衣站在鸿鹤关城墙之上，眉头紧锁着，视线紧盯着在战场中厮杀的公冶良珏。
那人身着银甲，一手持长枪一手紧抓着缰绳立于马上，鲜衣怒马，八面威风。扬手间数名祁国士卒人头落地，似是感受到了他紧随的视线，公冶斩杀去眼前的杂碎，扭头看向他，勾了勾唇角，拭去溅到眉间的鲜血。
活脱脱的一个妖孽。
“公子，您请喝茶。”
程宣扭过头，看着丫鬟手中端着的茶，眸色越发阴沉晦暗。他抬手将茶打翻在地，低呵，“滚。”
丫鬟两腿一软，瘫跪在地，面颊爬满晶莹的泪珠，“公子发发慈悲吧，要是被王知晓了.......奴婢才刚刚及笄啊公子.......”
刚刚及笄.......
程宣紧了紧拳，兀而松开，语声尽是无力，“罢了，你去再备一份吧。”
丫鬟闻言一喜，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去重新备茶。
他看着撒了一地的茶水，脑海里浮现出那令他难以启齿的幕幕，再看向城下之时突然有种从这跳下去了结此生的冲动。
沙场之上，沈胤提着\"天决\"立于马上，单手负在身后，目光停留在了公冶良珏身上，他蓦然邪肆一笑，踩在马身借力刺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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