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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冶良珏望着躺在被血染红了的床榻上的程宣，久久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事实。他踉跄了一步跌在地上，身后的侍女上前想要将他搀扶起来，却又被他一把推开。
“滚！”他嘶吼着，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几步奔向他。
他试探性地伸出抖到他难以自控的手去触碰他的面颊。
已然是一片冰冷。
他却像是触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猛地缩回手，呵笑了一声，“程宣，孤劝你别在这装死。今日这般大喜的日子孤可不想对你发什么脾气。”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你等着，你不说话是吧......”公冶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传医师！等医师来了孤看你还怎么装！”
医师匆匆而来，上前探了探程宣的鼻息，又把了把他的脉搏。
其实不看也能知道人必定是死了的，脖子上的伤口那么深，又流了这么多血。他擦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转身跪在公冶良珏的跟前，“王上节哀！”
紧接着，候在一旁的下人纷纷跪伏了下去，齐声道，“王上节哀！”
他猩红着双眼，“节哀个屁！孤大喜的日子节什么哀！都滚！都给孤滚！”他怒极，拔了一旁的长剑驱赶着他们。
房间内很快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公冶良珏丢了长剑，双目死死盯着他脖子上的那条血痕。
“为什么......为什么......”
最终，他将视线停留在了他交叠在小腹前的手下。
那是一封红纸包着的遗书。
里面的字迹他一眼便认出了是出自程宣的手。他这一手烂得不堪入目的西部字，是他亲手教的。
“阿珏，祝我们新婚快乐。
我想跟你讨四个愿望。第一，我希望你是一代人人称颂的明君，而不是人人提之嗤之以鼻甚至讽刺调笑的对象。
第二的话......去娶个王后吧，然后生一个像你的小王子。
第三，我希望再看见你是几十年后，阎王说你是寿终正寝。千万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暂时可不想看见你。
第四就是，我挺喜欢你当初送我的那棵枝垂樱的，如果可以，最好在我的坟边上也栽一棵。
对了，公冶良珏，虽然我不想说这种肉麻的恶心话，但是我喜欢你，我爱你，很爱很爱很爱的那种。下辈子最好我俩都是孤儿，连朋友都没有的那种，这样可能就不会有人说你什么了。
最后！在郑重重申一遍啊，老子爱你。好好活下去。”
他将死亡说得这样轻松，竟让公冶良珏产生了一众他只是在跟他玩捉迷藏的感觉。
但他却怎么也笑不起来，他将那封遗书扬起用一旁红烛上跳动的火点燃丢弃在地。再不去看一眼。
“简直。”
“痴心妄想。”
他缓缓俯身将他拦腰抱了起来，走出房门。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之中，就这样抱着他走过来漫长如斯的大街，漫天大雪在为他的阿宣送行。
他没有回王宫，而是走到了王陵之中。
西部的每一位帝王登基之事，就会开始为他修建王陵。
主墓室之中愕然两具金丝楠木棺，是为了帝后死亦同穴而备的。
公冶良珏将程宣放进了其中一具棺椁之中，然后细细地为他整理遗容。
他的阿宣亦是穿着他们大婚的喜服，即使已经死了，但仍旧面色却依旧是那般红润，就像是还活着一般。但是他的心已经停止了跳动，他再也不会像以往那般怒视着他，那样毫无畏惧地凶他......
“你以为你死了孤当真能活下去还是怎么着。”他望着他的面庞，轻声说着，“你慢点，孤先去处理一些事情。”
公冶良珏让人备了笔墨，写了封信送往沈胤那边。然后将王玺交给了公主，让她对外称自己病了，直到沈胤派人来管辖西部之后再宣布他的死讯。
公冶静握着手里的王玺，望着神色安然的兄长，哽咽道，“阿兄，真的要这样吗......”她刚没了儿子，如今又要失去兄长......
“放心，沈胤不会亏待了西部百姓的。他或许是个好君王，跟孤比起来。”
“阿兄......”她扑进了他的怀里低低地啜泣着。
“好了，快去吧。”
公冶良珏回到了墓室之内，伸手按下了石门的开关，厚重的石门落下，惊得整个墓室都颤了颤。
石门一旦落下，便再也打不开了。
他理了理身上的喜服，扬起笑意慢慢走到程宣躺着的棺椁前，温温道，“阿宣，我也是没想到那些人竟然会给咱一人准备一个棺材。我不想跟你分开，要不......还是挤挤吧。”
说完，他缓缓迈进去躺在他的身边，望着他的眉眼，想了想，还是起身吻了他一下。然后将沉重的棺盖盖上。
里面并不算黑，因为四周都镶嵌着发着蓝光的夜明珠。
他依旧能看得清程宣的脸。
“你一会骂我能不能嘴下留情一些，你那些屁话我一样没完成。”说着，公冶良珏脑海里已然浮现出他挥着拳头打骂他的样子了。
“要是你腿脚够快，那也得等等我，先别喝孟婆汤，别过奈何桥，你去哪投胎我得看看方便以后去找你。不然这天下这么大，万一找着你的时候你已经有别人了怎么办......”
他一直喃喃地与他说着话，直到眼前越发昏沉，直到最后一丝氧气消失殆尽，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嘴角渐渐勾起一丝笑意。
阿宣，我来了。
公冶良珏看见了一身银甲的少年程宣，他坐在马上，手持长剑，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他策马而来，踏进了他的心里，便再没有出去过......
程锦乐从睡梦中惊醒，眼泪蓦然簌簌而落，心里闷痛得她发慌。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像是失了智一般从床上连滚带爬地跑到冷宫的大门边哭喊，“开门！有没有人啊！开门！”
“里面那疯女人叫什么呢。”
“谁知道啊，不过你听说没有，那位容妃可是诞下了一位公主呢。”
“这是皇上登基这快三年来的第一位公主吧，可真是好福气。以后可不得宠上天去？”
程锦乐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才恍然自己已然在这冷宫内呆了两年了。整整两年，没有踏出去过这个鬼地方了。
天又飘起来大雪，寒风簌簌，吹得人骨子都在疼。
她打了个寒颤，跛着脚钻回了屋子里。看着早已经破烂不堪的鞋子下满是青紫冻疮的双足，又想起方才心中的那股闷痛。
或许真的是她冻出毛病来了。
这两年，她一直凭借着自己顽强的生命饱受欺辱活到现在，她常常痛恨自己为何就是死不了，但如今......
程锦乐透过残破的窗户望向外面纷飞的大雪，眼皮越发沉重起来。
如今她可能真的要如愿以偿了......
（接第一章前段）
程锦乐悠悠醒来，望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眼前一阵恍惚。她不是该死了么，怎么又活了？还是死后的世界就张这个样子。
“乐儿。”
耳边是男人满是关怀的声音，她缓缓扭过头望着他。
“我竟然没被你掐死啊......”她的声音沙哑，每说一个字嗓子都像是在被火灼烧过一般疼痛。
沈胤的呼吸乱了乱，伸手接过下人端上来的茶，“喝了。”
程锦乐的确口渴难耐，也不想与自己如何过不去，接过之后一饮而尽。
她的身上已然换上了洁白的里衣，屋子里烧着炭火，是她久违的安逸。但心里不是。
她缓缓闭了闭眼，将杯子放在一边，四肢上的冻疮开始散发着同样的感觉。她伸手就狠狠挠着手背上的那片青紫。
沈胤还未来得及阻止，便只见她的手背开始往外溢着血。他抓住她还想挠的手，严肃地接过了下人递上来的锦帕，小心翼翼地按住了她还在流血的手背。
“去传太医。”
程锦乐太困了，尤其是身处在这样满是暖意的屋子之中，她甚至顾不上饥饿便又自顾地躺回去闭上了双眸。
恍惚间，她听见太医进来又匆匆出去的声音。
以及，被褪去衣物置身于满是药香的浴桶之中的感觉。
她迷蒙间微微掀起了眼帘，睨了眼那俊美如斯的面庞。
心下思索着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之后该如何报复他会比较好。
不过片刻，程锦乐便想好了。
杀人，应当诛心才对。
“水太热了，难受。”她嘤咛着说，“这种痛苦，你该与我一并承受才对。”
言罢，她半阖着那双泛着迷离的双眸起身去扯他的衣襟。
沈胤的呼吸蓦地沉了沉，伸手探进浴盆之中，即使他没有生什么冻疮，这药便刺激的他的手微微**着。许是因为水太热了的缘故。
“进来。”程锦乐揪着他的衣襟哑声道，“皇上要么进来一起，要么就出去。”
他自是选择进去。
沈胤让程锦乐趴在自己的身上，然后用手轻轻掀起一层层的水浇在她的背上。
上面除了冻伤，还有一道道鞭痕。
他蓦地蹙起了眉，沉声问道，“你身上的鞭痕是哪里来的？”
“不仅鞭痕，还有烫伤，就连头发都被人剪去过，指甲也被拔掉过呢。”程锦乐闭着双眸，轻飘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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