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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样怕黑的人居然也习惯了黑暗。
他们被称作，影子。
穿梭在黑暗中，守卫着光明。
半年的时间她只是跟着队伍里的前辈探查周围的地形，仿佛就是最简单的斥候，却不担任截杀任务，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探查记住然后离开，不过半年她就丈量了她过往人生从未走过的路程。
最初的她很是迷茫，因为那样的日子真的很枯燥，他们要做的就是走，一直走。
他们像是没有无根的鸟儿，没有栖息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下。
伴着花香躺在草地上闻着泥土的味道，看着头顶的星空，沉沉睡去，等到天亮时便再次出发，从不肯停歇。
前辈告诉她只要是他们用脚丈量过的地方，都是大玄的国土，一旦敌人的脚踏了上来，就不能让他们活着回去。
她的刀一直贴身放着，准备着随时刺入敌人的身体，渐渐的她便发现她变了。
她变得冷漠，变得不爱笑了，若是撞见曾经的同窗，他们无一例外都说她变了。
那时她才明白了那个少年的眼中装着的是孤独，梦醒时分想起那一双眼睛会觉得心悸，清醒后又觉得心动，是她说不清的矛盾。
他们最重要的任务是将情报源源不断的送回大营，通过匣子和鹰。
他们首先是军师的眼睛，才是大玄的刀。
军师，成了她进入玄甲军以来听得最多的名字。
毕竟他们是军师的眼睛。
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军师，只是听见军师的名字传得越来越远，越发像个神明，只有他们才知道军师的成功是花费了多少努力来的。
他们是眼睛，但还有一批人是耳朵。
他们走的更远，可能早已远离了大玄，可能是路边的小小乞丐，可能是商队的伙计，也可能是高空中的飞鸟。
他们和军师的名字一起走远，将人能够到达的地方的消息不断传回来，形成一张庞大的情报网。
大家叫他们蛛网。
原本桃雪也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可是在一次探查中，整个小队的人都死了，那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只有她活着将地图带了回去，同时她带回去的还有一枚染血的铜钱。
那只是一枚最普通的铜钱，在这个乱世连一个馒头都买不到，谁能想到蛛网人员的身份就是靠这么一枚铜钱来验证呢？
她继承了那枚铜钱，正式加入了蛛网，有了代号，也开始担任后勤保障的影子，她就是这样再一次碰到了白尘青。
还有，阿?公主。
“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跟着干嘛？”阿?抱着长枪没好气的看着身边的少年。
冬天到了，对于白尘青就格外难熬，那种冷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以往他都不愿意出门，这次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要跟着出去，他的牛肉干秦风不是早就给他准备了两大麻袋吗？够他嚼过整个冬天了。
“我不放心。”白尘青披着件狐皮大氅，还是上回阿?路过雪山给碰巧给他猎来的。
少年嘴角带着笑容，阿?看着嘴角也不觉勾了起来，这半年来，白尘青笑得的确比以往多了，也不愧她给他送了那么多小零食了，那可是她都没舍得吃的。
太子哥哥他们都说这是个小狐狸，她却一点不那么觉得，小狐狸该是灵动的，这个人更像她原来养在宫里的那只猫儿，总是安安静静的，只有饿了难受得紧了才会过来咪呜一声，你想去摸一下都不行，惹恼了还会朝你呲牙，却又是在你难受的时候，会主动过来让你摸摸脑袋。
少年不放心的话没有掺水分，这条线一直是他在负责，这次若不是想让她去历练熟悉一下，也还是少年一个人出发。
可是本来想着入冬了，把他留在老营留守，也免得这人着凉了，老堂主不知道又该怎么念叨了，没想到他还是要跟出来。
桃雪站在队伍的阴影里，看着远方的那幅画面，竟异样的和谐，心里不由得酸溜溜的。
阿?公主一直都是大玄的骄傲，怎么能这么宠溺一个普通的少年，这样瘦的少年可立不了多少军功，怎么可能保护的了阿?公主，怎么能配的上阿?公主。
就是这样，她即使再喜欢白尘青，还是觉得白尘青配不上阿?，大概在大玄子民的心中没有人能配得上他们的公主，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她们的公主会嫁人，会牵起另一个人的手。
又看了一眼白尘青，少年坐在马车上，黑子跟在一旁，有人领头，他也不必时时骑在马上担心着周围的一切，只不过那从离开营地就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来。
一丝凉意落在眉心，桃雪抬起了头，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如同柳絮覆了青丝。
而前方的少女已披上了披风，如同画中人那样美的有些不真实。
桃雪心里有些酸楚，京城中的人谁不知道阿?公主最喜欢穿的便是红衣？往年冬日，阿?公主会骑着马在长安街道奔过，去猎场打猎。红色的披风远远落在身后，整条街上的人都会看见那惊艳的红衣。
如今的少女也改了黑甲，白的披风不再那么张扬，少女的目光会在这片土地上慢慢停留，就算脸上带着笑容，眼中也有抹不去的忧愁，和那个瘦削的少年出奇的相似。
车轮在草地上碾过，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也没有人说话，就如同穿梭在苍茫中的幽灵。
每次的路线只有在出发后才会从带队的将军手中得到，没有哪条路线是固定的，稍不注意就可能迷失在这片无尽的草海中。
晚上他们在差不多贯穿了整个草海的长庚河畔停下了脚步，没有火堆，士卒们依偎着身边的战马悄悄睡去，汲取着彼此身上的温暖。
斥候开始围着车队向四周散开，影子隐匿在黑暗中，观察些周围的一切，防范可能从任何地方冒出来的危险。
“喝点。”阿?看着蜷缩在马车尾的白尘青，少年的嘴唇都有些冻得发紫了，也不吭声。
她拿出了自己的水壶，没好气的道：“叫你别出来偏要出来。”
那语气竟像极了对孩子恨铁不成钢的母亲，没有少年少女间一点暧昧的气息。
暧昧，对于他们来说本来就是羞耻的。
于是，桃雪觉得阿?公主还是属于整个大玄的公主，不会喜欢那么个傻小子，毕竟有她觉得那傻小子好看就很奇怪了。
水壶里装的并不是水，是酒。
夜里温度太低，水会很快结冰，必须放些盐，军队里外出做任务时严禁饮酒，也只有阿?带了这么一袋，还是专门给白尘青留的。
白尘青小小的饮了一口，一只秀气的独属于女孩子的手伸到了他面前：“你喝了我的酒，该给我块牛肉干吧。”
牛肉干只有少年最喜欢，量又少，每次也只给他供上一部分，其余的都给了伤兵，她的帐中也分了部分给伤兵，这会儿早就没了，馋了想着少年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谁不知道这小狐狸最是护短，也最护食，绝不浪费，很少有人能从他嘴里抢出吃的来。
白尘青低下头，从胸口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阿?，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那是放在他心口的，就那么一份。
阿?也没想到这人真拿了出来，接过油纸包，脸有些烫，只是夜色太暗，她也不确定对面的少年有没有看见，于是连忙道：“走了，你睡会儿吧，我来守着就行。挨着点黑子，别睡在地上。”
少女的长发在夜晚的风里飞舞，那双眼里闪着耀眼的光，让每个见过的人都觉得心里暖暖的。
巡逻的斥候看见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梁，想让自己变得更加精神些，人人露出了自己认为最友好的笑容。
少年的手抚上心口，那儿跳得有些快。
桃雪看着少年的一举一动，突然吸了口冷气，因为少年看了过来。
她知道，少年看的并不是虚无，是实实在在地在看她。
那个人的眼睛太清澈，能照见世间所有的东西，她在里面清楚的看见了自己，也看见了那束在大玄子民心中的光。
她知道少年在想什么。
于是，她点了点头。
阿?公主本就是世间最美好的光。
她就该是所有人的光！
没有人不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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