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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她爹被抓去打仗了，家里现在除了她，还有一个四岁的妹妹和两岁的弟弟，娘亲肚子大得很不同寻常，所以干不了活。
音离小小的一只，已经开始担任起了全家人的伙食。
天不亮她就起了床，打了冷水洗脸后，就搬着高脚凳子去厨房，她太矮了还够不到灶台。
复杂的饭菜也不会做，只抓了一把米放到烧开水的锅里，拿锅铲搅了搅，熬一锅稀饭。
给火加了几根柴后，她还要把放凉的热水抬进屋里帮娘亲洗脸。
才一晚上不见，娘亲的肚子又大了一圈，她已经起床了，坐在炕边上，一只手摸着肚子，一只手撑在炕上。
“呼……啊……”音离听到娘亲在痛苦的呻吟，她眉头紧蹙，一脸痛色，尤其是嘴巴，一片苍白，因为大口的呼吸导致双唇有些微的干裂。
“娘。”音离没来由的心慌，连忙把水盆放在地上，“娘，我去找何大夫。”
“不……”娘亲伸手拉住她，“咱没钱请大夫了，你……去找你王大婶……”
娘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音离睁着大大的眼睛，也不敢耽误，听娘的话，她跑得很快，还好王大婶家不远。
大早上的敲门声惊醒了他们一家，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音离，是不是你娘出事了？”王大婶衣服还没穿好，踩了一双不合脚的草鞋就急急忙忙地往音离家走。
“是，弟弟要从娘的肚子里爬出来了。”她的小短腿要跟上大人的步伐很难，所以只能用跑的。
“也快了，就这几日的时间，我晚上睡觉都不敢睡实……”王大婶也小跑上了，她是村里唯一给人接过生的人，平日里对音离一家极为照顾，所以她说什么，音离都会听。
“你赶快去厨房烧点热水。”刚进门王大婶就拦住她，不让她进去看娘亲。
“会吓到你的。”她这样说。
音离也怕自己会挡了路，听话地去厨房，稀饭已经煮好了，她找出家里的大盆把稀饭舀起来装好，开始洗锅烧热水。
小村子就是有这点好处，哪家随便一点风吹草动，村里人都很快就能知道，此刻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妇人，她们都是来帮忙的。
有了大人参与，音离碍手碍脚的很快就被赶了出去。
“阿离，去玩去吧，一会回来就能看到弟弟了。”是音离的姑姑，她把一身脏兮兮的音离从厨房里抱出来，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去吧，去山上玩一圈。”
音离听到娘亲在屋里一声接一声的痛呼，她本来是不愿意走的，但又突然想到山上有个山神庙，正好可以去祭拜一下，让山神保护娘亲，于是她小脑袋一点，就背上自己的小背篓朝山路走去了。
音离所在的村子叫一碗水，一碗水村四面都被大山包围，从高处看就像一个巨大的盆，盆底还有一汪幽潭，村民们的房子就围着那汪潭水而建，说来也奇怪，在这样的地势下，无论下多大、多久的雨，那潭水从来没有涨起来淹过人，连半棵庄稼都没碰过。
倒是到了干旱时节，水位会下降许多，潭底密密麻麻的全是鱼虾，有人胳膊那么粗的虾，肉质鲜嫩，鱼也是千奇百怪，五颜六色的，长角长触须的，无一例外都可以食用，但是很难捕捉，它们似有灵性，只有到了天灾人祸时，人们即将饿死之际，才有缘能抓到。
这些都是村里老人祖祖辈辈相传，音离并没有亲眼见过，她只知道埋头呼哧呼哧爬上山。
山神庙在最高的山顶上，俯视一碗水村。
音离回头看去，见山腰下竹林如海，一股乳白色的雾气升腾在竹林尖端之上；云间红日浮沉，橙红的日光晕染在云团边上，美不胜收。
雾气遮挡了水潭，看不清楚，她嘟囔了一句：“为什么不叫一盆水，要叫一碗水呢？”
话音刚落，她好像听到风中传来一声轻笑，小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下，什么人都没有。
幻听了吧？
她晃晃脑袋，还记着要给娘亲祈福这事，眼看山神庙近在眼前，她不愿再耽误，小短腿撒欢儿似的奔跑起来。
虽然庙宇建得很高，但是也会经常有村民上来祭拜，所以庙里香火旺盛，山神像前蔬果堆积如山，金色的神像被擦得闪闪发光，庙宇富丽堂皇，比那皇家供养的佛庙有过之而无不及。
音离的小身子还没有神像的大拇指大，所以她大清早的摸进来，连守庙人都没有发现。
“山神大人，求你保佑娘亲，让她不要那么痛了，还有小弟弟，让他快点爬出来吧，不要再折腾娘亲了……”她跪在比她还大的蒲团上，小屁股一撅就磕了几个响头。
“阿离，你过来。”
音离听到声音，像被蛊惑一般，她抬头就看见了两只光脚丫，肌肤雪白，在青色血管的映衬之下，好像是透明的，指头干净圆润，连指甲缝都是雪白的。
再往上就是脚裸，那里拴了一串红色的铃铛，音离已经能想象到这个人走路时，铃铛发出怎样清脆悦耳的响声。
然后就是水蓝色的衣摆，长长的拖到地上去……
音离脑袋已经抬到了极限，终于看见这人的真面目。
“你是山神吗？”她不自觉站起来，围着飘在半空的人转。
“阿离，你过来……”他没有回答，只是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音离这次看清楚了，声音不是从他嘴里出来的，他根本没有张过嘴，脸上表情也没有变化，就像，就像隔壁有才华的李秀才画出来的画一样！
“你是谁？”她又问了一遍。
“阿离，到我这来……”这个像画一样的人影转身朝山神庙的后院飘去，音离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再说，她一个小娃娃能有多坚定的意志呢？
她的双腿原本已经酸软无力，但自从那个蓝色的人影出现后，她就瞬间精神百倍，跑起来也不费力了。
音离以前跟娘亲来拜过山神，但从来没有进过庙里的后院，她都不知道，原来这里这么宽敞，红色的墙，金黄色的地板，还有一大池荷花，此时开得正艳，池水里有鱼，体型巨大，有的比音离还大，正是老人们常说的五颜六色，有的背上长了许多触角，有的还会发光，它们聚集在宽大的荷叶底下嬉戏……
音离还看见两只有胳膊那么大的虾在池边瘫着，似乎在晒太阳。
“阿离……”
前方传来缥缈的声音，打断了音离好奇四处张望的眼睛，她视线追随那个蓝色的身影，一眼望去，她看见了更为惊讶的东西。
一棵无比巨大的梧桐树下，缠了一条蓝色的龙。
蓝色的身影与龙融为一体，很快龙就变成了人形，他的头发是紫蓝色的，长长的铺了一地，脑门上两根有音离小臂那么长的角，蓝中带紫，在初升阳光的照射下，反着蓝色的光。
“阿离，帮帮我……”他回头看她，眼睛居然也是蓝色的。
“怎……怎么帮？”音离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但却没有害怕，反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点心酸。
“我好疼……”蓝色的龙人轻轻一蹙眉，撩开挡住脖子的头发，音离才看见他的脖子上被人拴了一条红色的细链条，此时正发着红光，好像无时无刻都在灼烧他一样。
“帮我解开。”他的眼睛一眨，蓝色的眼珠就被裹上了一层透明的水，像在海水中静卧的夜明珠一般。
音离被蛊惑，她慢慢走近龙人，这才发现原来那链子竟然缠满了他全身，梧桐树下都是被灼烧过后，掉落的鳞片。
“解开这里，就可以了。”他指了指脖子，那里有一个小结，分明是个活结，他却眼巴巴地等着音离给他解开。
音离伸出小手，五指短小，指甲已经减得很短了，但是还是夹了不少的泥巴，黑乎乎，脏兮兮的。
刚碰上链子，它发出的红光就弱小了不少。
“对，就是这里。”龙人目光有些兴奋，音离突然感觉到不安，她把手一缩，他的目光果然立马就变了。
变得凶狠，带着怨毒。
“音离！”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出自愤怒的龙人，一个则来自身后。
音离回头，那里站着一个男人，容貌俊郎，红衣如火。
“山神大人？”音离一眼就看出来了，因为他和庙里供着的神像长得一模一样。
“快回去看看你娘吧，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山神就站在那里，身姿挺拔，红衣规规矩矩地裹在身上，不像龙人只披了一件袍子，露出大片领口肉。
“山神大人，你可以救我娘吗？”她瞬间就忘记了身后的龙人，朝山神跑去。
“我救不了你娘……”不想他话一出口就狠狠伤到了她的心，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娘亲，音离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就哭了。
哭声很响亮，鼻泡泡吹得很大。
“哈哈哈……嘶！”树下龙人哈哈大笑，接着又痛呼一声：“灵祁，你嘴巴可真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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