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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跪下向山神请罪。”
音离再小也知道此时的氛围不对劲，乖乖跪好，朝神像磕了三个响头。
但是这还不足以让阿婆满意，她面无表情地做完一系列上供流程后，才在几人的帮扶下，颤颤巍巍转身看音离。
“音离，你对山神不敬，就罚你在山上为山神守庙七日。”
“这不行呀阿婆，”刘氏一听，手把音离拽到身后藏着，继续说：“阿离才六岁，山里野兽多……”
“胡说！”阿婆拐杖狠狠触地，发出“咚”地一声，“区区野物，哪里敢进犯山神，音离只要躲在庙里就不会有事。”
“可是阿婆……”
“嗯？”
阿婆显然怒了，苍苍白发挡住的双眼一厉，以音离的身高刚好可以看见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怨毒。
刘氏被唬住了。
跟着来的村民们虽然不忍，但也不敢多言，这个阿婆的话，哪怕是里正也不敢违背，正在刘氏为难之际，身后传来拉力，扭头一看，音离眼巴巴地看着她。
“阿离别怕，娘陪着你。”自己的孩子，想怎么打骂都行，外人却休想碰一根手指头，就像上次的偷鸡事件，刘氏也是无条件地站在音离这边，这次也一样，只是，人家并不想就此让音离好过。
“不行！”老阿婆更生气了，“你这样会触怒山神的，山神发怒，你能担得了吗？！”
她这话可是在刘氏头顶上方悬了一把刀，要是刘氏执意留下来陪音离，那来年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又或者谁家死了一只鸡，干了一块田，那把刀就会毫不犹豫地落在刘氏脖子上。
毒。
真毒。
“阿娘，我可以自己留下来的。”
就在这时，音离探出身来，规规矩矩地往蒲团上一跪，带着一点奶音的声音响亮：“阿离的错，阿离要自己承担，求山神大人息怒！”
今天满七岁的音离第一次学会了演戏，演技精湛，连活了九十多岁的老阿婆都没有看出破绽。
“阿离……”刘氏不忍，她悄悄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娘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山神大人一定会保佑我平平安安，七日之后，我就可以回家了。”
“我……”
“你快回家吧，弟弟一定饿了。”音离还想安慰刘氏，老阿婆又冷哼一声：“行了，山神面前，吵吵嚷嚷的做什么？都走，下山去。”
说着率先转身，几个后辈围在身边，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就下山去了，只有刘氏还恋恋不舍，走在最后，一步三回头。
她心里担忧是真的，但是又不敢触怒老阿婆，再还有，山下家里还有四个孩子等着她，自己总不能只顾了一个，舍四个。
最终理智战胜情感，刘氏的身影也消失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灵祁出现在音离面前。
“山神大人显灵了，山神大人不要生阿离的气好不好？”音离演戏演上瘾了，挪着小膝盖上前一把抱住灵祁的脚。
“古灵精怪，真是大不敬。”灵祁戳了一下她的脑袋，脸上神情舒缓。
“阿离错了，求山神大人恕罪。”音离的小身子被灵祁层层衣摆淹没，只剩一个漆黑的发顶，撒娇般蹭了蹭他的小腿肚。
“不恕不恕，你今天就好好跪在这里，一步都不能离开。”他收回放松的表情，一本正经道。
“啊？为什么？”音离真的傻了，她还以为今晚山神大人会给她准备一个柔软的床，让她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呢。
“你听不听师傅的话？”
“我听呀。”
“嗯，听话，你今天不要睡觉，好好跪着，师傅要钓鱼。”
“呃……”这是她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灵祁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轻轻一点她的眉心，就隐了身形。
音离别的不说，话她最会听了，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太阳落山后，天黑得特别快，没一会外头就伸手不见五指，茂密的树林在夜里特别恐怖，各种虫兽爬动时发出的声音，还有不知名的鸟类叫声混合在一起，听得人毛骨悚然。
虽然知道灵祁一定在哪个角落里看着她，但是音离还是害怕。
突然一阵寒风刺骨，冻得她瑟瑟发抖。
原以为只是普通的北风穿堂过，不想那风竟然诡异地在大殿里四处游荡，吹得今天村民们刚刚换上的巨大蜡烛，烛火在风的带领下扭动，影子就像诡异的人影在跳舞。
音离不敢再看，眼睛紧紧闭上，这还不够，她弯腰抱住膝盖蜷成一团，仿佛这样可以抵挡住一切魑魅魍魉。
“音离～”
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从背后传来，吓得音离小声“啊”了一声，回头看去，居然是村里的老阿婆。
音离紧绷的神经一松，吐了口气：“阿婆，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偷懒……”老阿婆目不斜视，径直向音离走来。
“我没有哦。”
音离的身高正好看见阿婆的脚，不像白天那样，走路颤颤巍巍，需要人扶着才能走，此时健步如飞，几步就拉近了和她的距离。
山神大人果然料事如神，神通广大，居然能知道阿婆会来查岗，只是，她怎么突然感觉到那么一丝阴冷诡异的味道呢？
音离咬手指头思考。
“有没有，我要自己看了才知道。”阿婆不依不饶，明明已经走到她面前了还不停脚步，音离突然有种预感，如果她再不让开的话，阿婆会毫不犹豫地一脚踩在她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音离身子一歪，在蒲团上翻滚一圈，离开了那个位置。
她想的是，阿婆可能是一个人爬山爬累了，所以才会急需一个地方坐下，但是没曾想，在她离开那里之后，阿婆居然也直挺挺转身看着她，四肢僵硬，仿佛死人一般，在烛光的照射下，发出幽幽绿光。
“阿婆？”
音离害怕了。
“音离，你不要跑，让阿婆看看你。”老人说话的语气僵硬，像是从张不开的喉咙里硬挤出来，声音难听。
音离不敢再回应回应，因为她的眼睛在直直看着阿婆的脚，她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
九十多岁，腿脚不方便的阿婆是怎么摸着黑漆漆的山路爬到山顶来的？
不等她想明白，老阿婆就又开始迈着脚步朝她走来，音离甚至还听见了阿婆动作时，手脚关节发出“咔哒咔哒”的骨头摩挲声，手脚虽然僵硬，但却胜在灵活，音离在翻滚躲避了几次后，终于耐不住心中的恐惧，哭喊出声来：
“呜呜呜，山神大人！师父！”
“音离，山神是假的，他可没办法保护你。”老阿婆知道自己露馅了，咧开嘴，极深的法令纹堆在嘴角，形成一个可怖的鬼脸。
“才不是，山神大人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他会救我的！”
暗中的灵祁忍不住扶额，看来是时候教教音离文化课了，她的夸赞词汇如此匮乏，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音离并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还在努力和诡异的老阿婆周旋。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我活了几百年都没有见过真的神仙……”老阿婆张大嘴巴，再也没闭上，声音一样能清晰地发出来，仿佛话语并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音离已经被吓得魂飞天外了，根本没有注意这个，但暗中的灵祁却看得一清二楚。
音离为了躲避，已经出了一身汗，她气喘吁吁地抱着神像的大脚，闭眼：
“师父，你再不出来，你的宝贝徒弟就要死球了。”
灵祁这次总算没有让音离失望，在老阿婆如枯木的爪子即将挨上音离时现身了。
“你……你是谁？”
灵祁在音离身上布了一层金光，老阿婆摸到似乎被火烧了似的，猛的缩回手，神情戒备地看着忽然出现的灵祁。
“我是此间山神，小狗妖还不束手就擒。”相比她的惊怒，灵祁显得格外平静。
“山……山神？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难不成你假借我的名义骗吃骗喝，还真把自己当成真神了不成？”
“不，不……”阿婆步步后退，妖始终是妖，见了真神哪有不害怕的道理。
“狗妖，念在你魔心未成，现在后悔退去还来得及。”
“不，我不是狗妖，我是王，是王！”还以为是个骨头硬的，敢和灵祁斗法一番，想不到居然是为了纠正这个。
“哦。”灵祁语气没有起伏，姿态闲静，仿佛不是处在剑张拔弩的氛围里，而是在自家后花园中赏花：“那狗王，你要走了吗？”
“哼，我……我还会再回来的！”识时务者为俊杰，狗王表示好汉不吃眼前亏，一阵风吹过，老阿婆眼白一翻，身体瞬间软倒在地。
“这是怎么了？”见阿婆彻底安静下来，音离才敢松开神像的脚，小心地挪到灵祁身边。
“哦，闹事的玩意走了。”
“就这样？”音离不敢相信，自己担惊受怕了半天，结果灵祁就给她看这个？
“对啊，就这样。”
“可是师父，你还没动手呢。”
“师父我法力无边，一个眼神就让妖怪害怕了，哪里像你，人家拖长了语气说几句话，就将你吓得魂不附体。”灵祁好笑，施法让地上的阿婆飞到蒲团上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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