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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高呼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姜尚龚抚了抚胡子，笑道：“远景有何想法尽可全部说出来，不必拘谨！”
张远景，出生于泰州首富家族，三代都是泰州盐商，家族的主要业务便是代理朝廷官盐的买卖，世代与地方官府，江南各大漕运水帮交情深厚，在泰州当地的声望也是极高。
“所谓报国，为国为民，说的其实就是我们这些读书人，要的便是我们将国放在第一位，忠君为国，舍小家为国，舍私利为民，履大义为君，到京都去，到朝堂上，上解君父之忧，下疏百姓之困，那才能真正的救国救民。而不是在这楚州，整日里流连画舫花船，特别是有些人身边还时时刻刻带着个娼妓！”张远景啐了一口，阴阳怪气道。
张远景自小便被家族长辈小心保护着，没见过官场民间的血雨腥风，思维也相对简单，十分迷信读书人中的所谓“气节”一说，所以对于名声不好的废太子肖恒更是不屑一顾。
再加上身为商贾之子，是父亲打通了层层关系才使其获得了在东麓书院读书的机会，本身并没有参与科考的资格，所以他也就比一般人更渴望自己读书人的身份被认可。
尽管张远景在书院中学习极其认真，作风也极其正派，不会和那些贪恋声色的同僚们去画舫青楼，但是并不被这些所谓的同学平等相待，作为书院里不多的异类——商人子弟，他往往显得格格不入，形单影只。既有众人一起排斥的原因，也有他个人的性格的因素。
肖恒对这些事是了解的，在来这里之前，他就让太丞鸿兴帮他查清楚了书院里所有学生的底细。对于这种后世称为”愤青“的年轻人，他自有办法去对付，只是刚刚的那句话反而是害了秀儿姑娘。
本来带着秀儿姑娘来是为了显示自己和姜家的合作关系的，却忽略了还有这一出！这个时代读书人的骨气确实够硬，只是不知道这种硬气是窝里横厉害，还是对付蛮人也那么厉害。
“你说的不错，大夏国需要的就是你们这些读书人！”肖恒先是应和了对方，然后话锋一转，问道：“那本王问你：你口口声声报国，何为国？口口声声为国为民，为何国与民会在一起？”
“国当然与民在一起，国中自有亿万生民，民成家，家成族，族成天下苍生，天下苍生所在便是国。有国无民，国与民分离，岂不是谬论！”张远景昂首直立，一脸的意，侃侃而谈道。“殿下难道连这个都不明白吗？”
底下众人闻言不由得捂住嘴笑了起来，他们其中的大部分对肖恒的印象都不好，只能怪原主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
“好，说得好，可若是那样，你刚刚为何说报国一定要到京都去，按照你的国民论，报国难道不应该是到百姓中去吗？难不成你只是嘴上明白，心里其实不明白？”这才是肖恒真正想问的东西。
“为何不是？若不在京都，只在地方做个小官，最厉害也就是小打小闹，成得了什么气候，可救一城之人，一区之人，可是如何救得天下万万人？”听到质疑，张远景越说有越激动，似乎是多年来积蓄心中的怨气在此刻释放了一般。“而且，我等读书人到百姓中去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要教他们读书识字嘛？”
底下又是一阵哄笑，早已经没了刚开始的拘谨，就连那些名师大儒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去教农民，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实在是太过荒诞了！
“你说的不错，本王正有此意。国是皇上的国，是诸位的国，更是天下百姓的国，而大夏，最多的就是种田的，所以要想报国，必须要先改造农民，改造乡村，否则便是治标不治本，一场天灾便可以将那些纸糊的安居乐业戳的体无完肤，民才是国之根本。”肖恒面色严肃，高声以对。“而且本王还有一个问题！”
姜老看到这样的情景，便已经大致猜到了这次对话的结果，看来楚王殿下真的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物啊，是可以信得过的人！
“哦？”张远景看起来完全不以为然。
“如远景兄所言，是觉得京都的命令就一定能执行吗？就算可以执行，京都的命令就一定是对的吗？”
张远景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京都的命令会错吗？那可是大夏最聪明的一群人啊！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像自己的父亲，已经够聪明了，对于泰州，盐务已经够熟悉了，可也还是会时不时犯些生意上的错误。
不等张远景继续说什么，肖恒便又说道：“你是书院里最优秀的那批学子之一，你应该知道的。报国可以去京都，但是最重要的永远不是要去京都，而是要了解百姓需要什么，百姓害怕什么，要明白百姓为什么逃荒，为什么卖儿卖女，为什么会饿死，可是这些东西，你在京都会知道吗？”
肖恒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不会，一点都不会知道！”肖恒的语气突然有些黯然。“本王承认，本王以前就是个混蛋，在京都里面纸醉金迷，没有一点皇子的摸样，丢尽了皇家的脸面。可那是因为本王在京都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这天底下最繁华的夜市，最妖娆的美女，最奢侈的珠宝，眼里全都是美酒佳肴！若是诸位去了京都，也想必眼里也只能看到这些东西吧，总以为天下百姓都安居乐业，衣食无忧了，不知道就算是大江南，也有无数人饿死，累死，更何况其它地方。那又谈何救国？”
肖恒当然不知道原主在京都都看到了什么，但那确实是个混蛋，而且不那么说就不能给自己搞一个浪子回头的人设啊！
底下一时间议论纷纷，大家都是饱读诗书的人，甚至大部分都已经成家了，也不是傻子，哪里能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可要是这样，岂不是再说他们这么多年都做错了，这反而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见底下的学生们议论纷纷，反而是张远景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一言不发，肖恒又继续说道：“可是，本王到了楚州之后，看到的一切，城外的几万流民，瘦骨如柴，衣不蔽体，饥寒交迫，惨不忍睹，这些诸位有见过吗？诸位有出过城门吗？若是没见过，又怎么知道他们就是想活着就已经困难到那样的地步了呢？”
底下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其实有谁会去看这些东西呢？大家在城里生活的挺好的，几乎每一个学生都是二世祖，什么都不缺，外面又乱，谁也不会傻到出城了。
就算有人说自己是出城，其实大概率上也只是为了逃避课业，去青楼画舫里快活了！
“看到这些人，他们也是大夏的百姓啊，本王实在是不忍心，所以才会想着要去救济他们，我想诸位如果是本王，看到了这些东西也会这样做吧！”肖恒面色认真，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作伪。凭借着惊人的演技骗过了几乎所有的人。其实他也不是不心痛，只是见多了，就哭不出来了。
“所以，京都知道这边受了灾吗？他们知道。可是他们知道受了那么严重的灾难吗？不知道。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灾难，难道和孙有望那样的官员没有关系吗？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
肖恒之所以说那么多，和这群书生说那么多，自然不是要全部感动他们，然后就让他们为自己卖命，肖恒还不至于幼稚到这样的地步。
感动所有人，启发所有人是不可能的，但是只要能够骗走其中几个就好了，这几个有东麓书院背景的人到自己的农庄锻炼一番，自然也就成了自己的人，他们背后的家族力量自然也成了自己的盟友，后面再扶持他们上到朝堂上，也相对容易和东麓派打成一片，这对于自己团结朝中力量是极有帮助的。
“所以诸位明白了吗，要想报国，要想救国救民，要想救最多的百姓，要去京都，那里可以成大事，可是，在此之前，就必须到百姓最多的地方去，哪里？田里，村里！如果不是，直接去了京都，你们觉得自己可以在书上看到这些赤裸裸的民情吗？”肖恒慷慨激昂道。
底下众人似乎分歧很大，有的点头同意，有的摇头叹气，但整体上依旧是鸦雀无声。
“可是他们没东西吃的话，为什么大户人家干活呢？为什么不去捕鱼捕鸟，为什么不去狩猎呢？我看啊，他们就是懒，不想做事，活该！”学生里，一个胖子嚷嚷道。
本来略有些沉重的气氛立即就被打破了，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胖子那边，不过这次都是鄙夷，他们也没想到自己的同学中会有人问得出这样的问题。东麓书院的脸都被丢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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