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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镜前,果然看到眼下两块显眼的乌青,黎绵绵叹口气,在桌上挑挑拣拣,挑出胭脂水粉,涂涂抹抹,可算遮住了灰败的神色。
今日,是谢云州出征的日子。
拉开衣柜,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柜子,黎绵绵有些头大,实在不知道该穿着什么才好。
随手扒拉几下,她的目光落在一套碧色的衣裙上,在扬子胡同初遇谢云州时,她穿的就是那一件。
王府门口,马匹早已准备好,谢云州站在马匹前,迟迟没有上马。
阿仁小声提醒:“王爷,该启程了。”
谢云州拧眉,望向空空如也的门口:“再等等。”
出征的军队已经候在城门口,若误了时辰,皇上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阿仁急得额头冒了汗,正要再劝,忽然注意到主子的视线,心头一动,小心翼翼斟酌道:“王爷,王妃兴许是太过于担心您,昨夜睡得晚了,才没能起得来吧。”
谢云州眯了眯眼睛,转过头,飞身上马,“启程”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王府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八芳华的少女正值最好的年纪,动作神态皆明艳动人。
黎绵绵披了一件鹅黄色长绒披风,奔跑时露出里头碧色的衣摆。
黎绵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跟前,一把拉住马缰,还来不及缓口气,就急急问道:“王爷这就要走了吗?”
寒霜一般的面色消融,谢云州唇角微扬,笑道:“是,这就要走了。”
黎绵绵咬了咬唇,早知道应该动作再快一点,明明起得够早,偏偏磨磨蹭蹭,差点错过了送行。
“要注意安全啊。”原本清脆的声音带了点哽咽,打了一夜的腹稿,看见谢云州的脸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谢云州俯下身,薄唇凑近黎绵绵耳边,开口,却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黎姑娘今日穿的裙子很漂亮。”
他注意到了自己穿的是初遇时的裙子。
黎绵绵心尖流过一阵暖意,也凑近他耳边,叮嘱道:“好好照顾自己。”
马匹走远了,一片白皑皑的飞雪中只能看到小小的黑点,黎绵绵仍站在原地,默默眺望。
“王妃,外面天凉,回去吧。”
身后传来冯长缨的声音,黎绵绵不想叫她担心,便顺从地点点头,打算随她一起回去。
刚一转过身,竟看见阿仁也站在她身后,他正眼巴巴地望着已经变成黑点的队伍,不停抬起袖子擦眼泪。
黎绵绵一愣:“阿仁,你不随王爷同去吗?”
阿仁抽了抽鼻子,泪眼婆娑:“王爷叫我留下来照顾王妃。”
黎绵绵急了:“那谁来照顾王爷?”
“王妃放心吧,夏陵陪在王爷身边,一定能保护王爷周全。”
听到夏陵跟在谢云州身边,黎绵绵长舒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
日复一日,三个月转瞬即过,谢云州走时,黎绵绵穿的还是冬日厚重的棉衣,此时,已经换上了轻薄的春衫。
谢云州每隔半月都会写信回来,每封信无一例外地写着一切顺利。
黎绵绵伸出手指,缓缓摩挲着写在信上,经过了长途跋涉送到她手中的“一切顺利”,简单的四个字,却神奇地叫她无比安心。
红润的嘴唇控制不住地扬起,又猛地顿住。
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反应有些迟钝的黎绵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似乎对谢云州,产生了一些特别的情愫。
谢云州样貌出色,性格沉稳,文韬武略皆不在话下,平心而论,他的确是个优秀的人。
黎绵绵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
想什么呢?要认清现实,他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自己,偶尔给的一星半点儿甜头,恐怕也只是为了让她这枚棋子能心甘情愿为他所用。
“咯吱,咯吱…”
窗框处传来细小的声音,打断了黎绵绵的思绪。
目光移向微微颤动的窗框,黎绵绵心脏砰砰狂跳。
阿仁与夏陵师出同门,同样的武艺高强,对谢云州的吩咐向来是坚决执行,每日都兢兢业业守在她房门口,这人居然能避开阿仁,定非池中之物。
生怕贼人知晓自己发现了他,黎绵绵不敢贸然张口喊人,从抽屉里找出时时准备着的**抓在手心,便藏在被子里,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那人已经进来了,黎绵绵听得到微弱的脚步声,只是不知为何,他迟迟没有来掀被子。
黎绵绵暗呼失策,这人该不会要隔着被子直接上刀吧!
正当她下定决心,准备出其不意地掀开被子,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之时,床边突然传来黎绵绵万分熟悉的声音。
“绵绵,是我。”
黎绵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凝固了。
抬起僵硬的胳膊,缓缓掀开被子,看见站在床前的白衫男子时,她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师傅!”
站在她床前的男子,正是她师傅,黎彦舒。
还没等她多说几句话,黎彦舒两步窜过来,拉住黎绵绵的手臂,急吼吼地催促:“快,快起来收拾东西!”
黎绵绵愣住:“收拾什么东西?”
黎彦舒语速极快地解释了几句:“这六王爷是要不行了,一听说你嫁给他,可把我急坏了,好不容易才避过风头混进来,快收拾东西,赶紧跑!”
谢云州,要不行了?
黎绵绵一把拉住黎彦舒的衣袖:“师傅,你说六王爷要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黎彦舒狐疑地挠挠头,“街上都在传呢,傅家那个小子行军打仗很有一套,这一仗,洛川十有八九要输。”
一个炸雷劈在头顶,黎绵绵手脚冰凉,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朝房门口走去,黎彦舒见她状态不对,跟在身后急急忙忙去拉她,却没能拦住她的动作。
“吱呀”一声,房门被她推开,黎绵绵与立在门外的冯长缨四目相对,旁边,是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阿仁。
黎彦舒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绵绵,你这是做什么!”
黎绵绵没有理他,努力定了定神,哑着嗓子问:“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冯长缨点点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黎彦舒:“绵绵,你要是想走,我不会拦你。”
黎彦舒闻言喜不自胜,冲上来拉住黎绵绵:“快走!”
黎绵绵甩开他的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问:“这也是他吩咐的?”
“是。”
“绵绵,你…”黎彦舒实在搞不清楚自己这个徒弟到底想做什么。
黎绵绵指着躺在地上的阿仁:“师傅,把解药给我。”
“可是…”
“把解药给我!”
黎彦舒皱着眉头看向黎绵绵,少女眼圈通红,眼神却极其坚定。
看见那坚如磐石的眼神,黎彦舒心头一跳,猛地明白了什么,犹豫片刻,还是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黎绵绵。
黎绵绵接过小瓷瓶,蹲下身,倒出里面的药丸灌进阿仁嘴里。
“长缨,给我准备马车。”
冯长缨似乎也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愣愣地问:“你要做什么?”
“去陵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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