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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建国你够了！”
一个女孩捂着脸跌坐在地，头发散乱，满脸通红，左边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她扯着嗓子对着高高在上的男人喊道。
眼前的男人不可置信，“黎暮你胆子大了是不是啊？敢跟我这么说话！这个月的钱呢？钱呢？都月底了你还没发工资吗？”
厨房里的女人往这边看了一眼，默不作声地哄起了哇哇大哭的小男孩。
男孩看着也就四五岁的样子，他抽抽嗒嗒地抹了眼泪，爬下椅子来到男人身边，小心地扯着男人的裤腿，“爸爸，你别打姐姐，我害怕。”
“我不打她你吃什么呢？爸爸手受伤了看见没，姐姐要是不给钱我们一家人就都要喝西北风了！”
男孩的眼里窝着一泡眼泪，要掉不掉的，男人见状不耐烦地对还围着围裙的女人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孩子带房间里去！”
女人夹了饭菜，一手端碗，一手抱起男孩，看也不看地上的女儿，进了房间。
黎暮眼神里的光慢慢熄灭，她扯了一下嘴角，“这个月的钱我花了，从我高中以来，学费生活费都是我自己赚的，你现在还要问我要钱，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男人的左手打着石膏，用纱布包裹着吊在脖子上，他用完好的那只手一把拉过椅子坐下，“哼，你说这话可要点脸，是因为谁你才能出生的？又是谁给你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的？敢情你能赚钱了独立了就开始忘本了是吧？”
每次都是这样的话术，黎暮心灰意冷，可那边男人的长篇大论还没有结束，“现在你大了，翅膀硬了，可弟弟还小啊，将来他还要上学，要谈女朋友，要买房，你这做姐姐的，不能帮帮他吗？他可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跟你有着同样血脉的人，这是多少独生子女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啊！”
“再说爸爸年纪也大了，以后肯定也赚不动钱了，这几十年之后不还得你们姐弟俩互相扶持吗？”
软硬兼施。
黎暮冷漠地在心里总结，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当时是你们自己要生这个孩子的，不是我强求你们的，还有，都是成年人，为什么要我对你们的决定和行为负责呢？”
“再说，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像是戳中了男人的痛脚，他腾地从椅子里站起来，骂骂咧咧地一顿输出。
黎暮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身心疲惫，从小到大，父母一直对她是个女孩的事情耿耿于怀，又苦于家庭条件不好和独生子女政策两个原因不敢生二胎。
但他们对她可真不像对待一个孩子。
很小的时候她就帮着家里做家务，洗衣服拖地洗碗，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就是又打又骂的。再大一点，她几乎就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
她很肯定，要不是因为九年义务教育免学费，她或许根本没有上学的机会，当初让她上学，也不过是因为听说有文化的闺女好嫁一点。
上完初中，他们就明明白白地跟她说去厂里打工吧，高中不用读。要不是因为成绩好老师村长轮番来劝说，她又保证自己赚学费，她或许现在孩子都生几个了。
后来，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她成功考入一所重点大学，当地政府奖励了好大一笔钱，她头一次看见她的父母笑开了花。
再后来，黎暮恍恍惚惚地想着——每个学期她都努力学习，努力赚钱，又省吃俭用地存了一笔钱。
大三的暑假接到父母的电话让她回家一趟，没想到就收获一个惊喜。
她还记得当时父母两个人高兴的样子，父亲扬眉吐气，“我老黎家终于有个能继承香火的小子了！”
对于母亲，她没什么好说的，冒着高龄生产的风险也要给她生个弟弟，看着也很高兴。毕竟因为第一胎生了个女儿也在婆家受了不少的伤害跟委屈。
虽然一开始还会维护她，但日子久了也变得麻木，和父亲一起压榨她。打不过斗不过就加入，没什么好说的。
她以为生就生了吧，叫她回来或许也只是想要她照顾一下坐月子的母亲而已。
可没想到，几天后父亲把她叫到一旁对她说，“你是姐姐，而且你大学也快毕业了，以后你赚来的钱要帮衬帮衬家里，弟弟还小呢，以后我跟你妈干不动了还得靠你照顾弟弟。
这样吧，我看了你的账户，里面的钱就当是给弟弟的出生的红包，以后你赚到的钱寄一半回家。”
她还记得当时那股血气直冲天灵盖的感觉，她只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这么厚颜无耻呢？
她勉强压下胸口的那股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手机的开机密码的？”
“昨天你跟人聊完天手机没关，在你给你弟换尿布的时候我看了眼你支付宝。”说着还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小暮真厉害，还读着书呢都攒了三万多块钱了，以后弟弟可有福了。”
黎暮一下子拍开他的手跑开，连夜收拾东西准备回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这个家是待不下去了。
父亲自然是百般阻挠，惹得街坊邻居也来劝，“这都一家人，姐姐关照关照弟弟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小暮你别冲动啊，父母生你养你的，哪有这么大仇恨啊？现在你妈还躺在床上呢，你爸一个大男人哪里照顾得好啊？”
七嘴八舌的“好心”劝告让她简直走不出大门，晚上她把手机里的钱都转了过去，她爸这才肯放她安静地走。
一晃几年过去了，她毕业以后的工作很不错，加上她勤勤恳恳，一个月下来的工资加上绩效数目非常可观。
为了有安生的日子，她也每个月给家里寄钱，可上个月父亲摔了一跤，手臂骨折在家待工，要的钱也越来越多。
她原本都要调去其他城市工作了，也想要走了就不再继续这样的生活了，但没想到父母竟然带着弟弟来到了她的公司大吵大闹，又不肯住酒店，没办法她只能带他们回到她租住的地方。
看到她住着布局温馨一人一室一厅后，父亲质问她为什么这个月不给家里打钱了，尽管黎暮告诉了他实情——她身体因为出了点问题所以去医院做了个小手术把钱花掉了，但对方仍旧不依不饶。
真是够了。
她的电话响起来，是之前和同事约好的，假如她三个小时内没回来就打电话假装老板让她马上回来上班。
老板的电话黎父不敢说拦着人不让走，再说他住这里黎暮也跑不到哪里去。
黎暮掩盖上门，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在电梯里给自己上了点妆掩盖住脸上的痕迹。
走在街上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心中悲愤交加。
忽然，她听见一辆卡车鸣笛的声音，再一看，斑马线上有一个老太太正蹒跚前行。是她对门的那个老太太，平时人很热心，帮了她不少忙，是她在这个城市里为数不多的温暖来源。
她想也没想地冲了过去。老太太被她一推，被对面的人扶住，但她却来不及躲闪。
那辆车明显是超载了，转弯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
黎暮与驾驶座里的司机惊恐对视，脚下向是灌了铅一般动弹不得，周围似乎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其实她以为漫长的对视，不过发生在一瞬间。
在意料之中的疼痛袭来之前，她看见眼前闪过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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