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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近了暮春，这时节总是细雨不断，密密麻麻落下，缭绕着团团雾气，扯着人们铺天盖地的愁思。
大晋三年一度的殿试即将来临，榜上有名的贡士已经陆陆续续进了京。
寒窗十年苦读，够着了殿试的门槛，就已经相当于一脚踏进了富贵涯。
贡士们在贡院中忙着温书，五城兵马司日夜加紧了京里的巡逻，勋贵人家暗瞧瞧瞄准了目标，等着放榜那天来个榜下捉婿。
苏逝非却侯在大理寺外，听着檐外顺着屋脊滴落的雨水声，静静等着通传。
现如今的大理寺，陆询早已牢牢把握在手里。下面出了什么案子，都一股脑报到了他那里，再也没有暗中积压隐瞒的事情。
“大人。”许宏方恭恭敬敬道：“门外候着一名贡士，说是来讨一个公道。”
陆询捏了捏眉心，最近的案子扎堆的出现。德善寺后续还没有音讯，现如今安心待考的贡士也往大理寺凑进来。
他吩咐道：“将那人请来吧。”
这些贡士无论名次如何，都是要入朝为官的，难保不是以后的同僚，尊敬些总没有错。
苏逝非得了通传，这才从屋外进了大理寺的院门。
“密州贡士苏逝非，参见大人。”
陆询面上和朗了些：“可是密州解元？”
苏逝非端正道：“正是在下。”
陆询道：“你可是要讨什么公道？”
“大人，此公道不是为我。而是与我同屋的另一位贡士，密州贡士董元白。”
“殿试在即，董元白却被人恶意打伤，现如今还躺在床上起不得身。”
“寒门十年苦读，如今却一朝化为乌有，大人，董元白此次进京已经是耗尽了家中的钱款，若是此次无法参加殿试，他怕是连回乡的路费也筹不起来，逝非恳请大人还董元白一个公道。”
陆询皱了皱眉，这是何人如此歹毒，竟是要断了读书人的前程，想到这他不由的问出了声：“是何人所做？”
“太傅府三公子，龚于肃。”
陆询不由得头疼，偏偏是太傅府。
太傅府的老夫人是当今陛下的姑奶奶，那龚于肃是太傅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被长公主像眼珠子一样护着，故而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子。
“因何缘由？”陆询复问道。
苏逝非道：“董兄是个热心肠的性子，素来喜欢打抱不平。前日太傅府三公子在街巷里调戏民女，董兄看见了便与他理论了三两句，将那姑娘救了下来。”
“等昨日董兄从书院温书回来，便被人套了麻袋拖进巷子里一顿打。董兄本就身体孱弱，如今连床也下不得。故而逝非今日特来替他求一个公道。”
陆询心里暗想，这种事情倒想是那小霸王干出来的。
“可是有何证据？”
苏逝非顿了顿道：“那些人临走前自报府门，说是三公子派他们来解气的。”
“当日你是否在场？路旁可有其他证人？”
苏逝非沉默良久，终究实话实说：“我并未在场，当日天色已晚，路上也并无其他行人。”
陆询叹道：“苏逝非，不是本官不想帮你，可你一无人证二无物证，难道就因为你的一番话本官就要去太傅府要人吗？”
苏逝非被这话一睹，半晌重重跪在了地上：“大人，董元白是因为正义行事才遭了这一难，若是天家坐视不理，岂不是寒了天下士人的心。”
陆询瞧着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只觉得心烦，明眼人一看自然知晓是那龚于肃怀恨在心这才报复了董元白，可心里明白和实际抓人是两码事。
抓人要讲究证据，就算你知晓此人便是案犯，可若是没有证据，怎能随意扣人，况且那人还是勋贵人家的子弟。
可见着苏逝非能为友人做到了这个份上，他不觉得又有些动容，他虽也是勋爵人家出身，可在家里是庶子，到底低人一等，被人踩在脚下随意欺凌。倒也是感同身受。况且读书人向来清高，若不是为了这一份公道，想必他也不会折了腰。
“这是怎的了？”
薛淮舟甫一踏进陆询的衙内，便见一书生打扮的人跪在地上，而陆询脸上更是变化多彩。
陆询一见上薛淮舟，忙请了他上座。简单将此人来意说了一遍。
薛淮舟点点头，历来科举乃大事，凡是与科举有关的案件一样也马虎不得。
不过这件事，虽说不难，可到底是没有证据，谁肯因为一个已经成不了气候的贡士去得罪与皇家沾着边的人？
谁肯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就是案子寻到了她的皇城司处，她也不见得如此。
薛淮舟慢慢踱到苏逝非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本官与你说上几句实话，听不听由得你。”
“这事没有证据，就算人人都知晓，可白纸黑字的证据摆不到堂上，只要不是死人的案子，大理寺就无权扣人。”
“殿试在即，那董元白若还下不来床，我可向圣上奏请开恩，待他身体恢复，必当另出一份御题，由圣上亲自裁决，亲封官职。”
“若是你执意讨这一份公道，那就当本官从未说过此话。”
苏逝非沉默着，他心里知晓薛淮舟所说的这一番话已经是最好的处理结果，董原白仍可以参加殿试，况且经此一出，陛下对他的印象想必更加深刻，若是文章做得精彩，这可就是他的机遇。
若是执意要讨个公道，或许什么也得不到。
可他心里到底憋着一股气，他自由学的是圣贤书，奉的是孔孟之道，读书人腹里的诗书，早已融入骨血，他自有自己的操守与坚持。
公道两字，竟是如此难求。
他俯身：“逝非多谢大人指点。只是学生惶恐，我辈寒窗苦读数十载，竟求不得公平二字。”
薛淮舟笑道：“我只见你满面的不服，倒是看不出一丝惶恐。”
顿了顿，薛淮舟道：“你如今愤愤不平，若往后在这朝堂里摸打滚爬一番，你难保还有如今心境？”
苏逝非道：“不求功名，但求无愧。”
陆询道：“若是你心有大志，何不亲自一改这肮脏气象？”
苏逝非闻言，撩起袍子从地上起来，做了一揖：“学生多谢两位大人指点。学生自幼读圣贤书，做得也是磊落事，以后亦是如此，此生志向不改，初心不变。”
陆询点点头，正待要他退下。
薛淮舟忽然又出声问道：“可是带了伞？”
苏逝非摇头，他今早走的急些，雨是半道下的，自然没有想起带伞这事。
薛淮舟冲一旁道:\"替这位先生寻把伞。\"
苏逝非拱手：“多谢大人。”
他领着这把伞从容的走出去，薛淮舟在后面瞧着，倒隐隐看出一番读书人特有的风骨。待苏逝非走远，薛淮舟笑着同陆询说：“果真是后生可畏，这人倒是有一番志向。
陆询道：”那得端看他以后了。”
现如今朝里那些个贪污受贿的官员，哪个不是从读书人里走出来的，刚进朝时谁没有一番骨气，可在这朝里这诡谲**中，谁不是磨去了傲骨，徒留圆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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