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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到祝尧的时候拉着个脸，目光一撇，又看向身侧站着的祝灿，他的神情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祝尧这是来找他讨要儿子来了......
得亏这厮还没有彻底变成个糊涂虫，还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流落在外。
皇帝一双凤眸微微眯着，眼睛的缝隙里，闪过一丝嫌弃。
沉默良久，皇帝才冷冷开口:“祝卿平身。”
“不知祝卿今日来宫里是为了......”皇帝稍作停顿了下，抬眸看向祝尧。
祝尧顿了顿，侧眸看向站在皇帝跟前的祝灿，小家伙手里还拿着本书卷，想必是刚被皇帝考完学问。
算起来他的阿灿已有七岁了，身板虽单薄了些，但是个头却比同龄的孩子要高上许多，一张白皙的小脸上嵌着一双乌溜溜的星星眼。
祝尧望着祝灿的那双黝黑清亮的眼眸有些失神，这双眼睛和阿灿他母亲一模一样，还有那尖尖的鼻子，也很像卢氏。
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祝尧很想冲上去抱一抱。
这个孩子自出生起，他便从未见过一眼。
祝尧垂在身侧的双手微握了握，压下胸腔内翻涌的那股冲动。
祝氏一族之所以能世袭国公的爵位，那都是从马背上得来的封赏。
祝家的嫡子自幼便被带到校场练习骑射武艺，偏偏到了祝清吾这一代，却开始走文臣的路子。
无非就是年幼的祝清吾患有先天的心疾，身子骨差，再加上祝清吾心思聪敏，不管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这也是皇帝对幼时的祝清吾格外偏爱的原因。
旁的那些个世家子弟，莫说是每日被皇帝考究学问了，就是与太子同吃同住都是不大可能的。
可皇帝偏偏将祝清吾接进宫与太子同吃同住，甚至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都是和几位皇子共用同一个太傅。
因此，皇帝对祝清吾的心思，那些个朝臣更是心知肚明。
如今，祝尧再次看到自己的小儿子时，心里不禁一阵感慨。
他的阿晏自幼端的是温文尔雅的淑人君子之姿，如今他的阿灿将他哥哥的仪态学了七八成。
祝尧是个武将，性子更是耿直豪爽。
在听到皇帝这么问的时候，他直接开口回道:“臣来接儿子回家。”
此话一出，祝灿已经皱起了短眉，眼底流露出的鄙夷一闪而过。
这时，皇帝皱眉道:“儿子?”
“祝卿的意思是朕在宫里藏了你的儿子?”
皇帝和祝尧也是从小一起长大，于公是君臣，于私是竹马之交的朋友。
所以两人皆了解彼此的秉性脾气。
祝尧闻言，在亭子里来回踱了几步:“臣的儿子不就在您跟前站着呢吗?”
皇帝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茶盏，轻抿了几口，沉吟道:“你说阿灿啊?”
“他是朕的儿子，与你何干?”皇帝冷笑一声。
祝尧浓眉紧皱，他犹豫了片刻，出声反驳道:“倒是稀奇事儿，既是陛下的儿子，那为何不姓裴，偏偏姓祝?”
皇帝闻言，也不恼。
他边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边眯着眸子打量祝尧:“朕的儿子，朕想让他姓什么，他就姓什么。”
祝尧自知嘴上功夫是比不过皇帝。
人家可是能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北黎皇帝，能将那群只知道“之乎者也”的酸儒书生治的服服帖帖的人。
皇帝见祝尧好不容易吃一次瘪，嘴角不禁微勾了下。
他放下茶盏，转头看向祝灿，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道:“阿灿，你自己说，你是谁的儿子?”
祝灿:......
祝尧:......
沉默良久，祝灿才抬头望向眼巴巴地等着他答复的祝尧，又瞥了眼似笑非笑的皇帝。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书卷，一想到祝尧这么多年来对他们兄弟俩不闻不问，间接害死他们母亲的事，祝灿面色平静地答道:“是陛下。”
一旁的皇帝听了，不由得朗笑出声，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祝尧。
而祝尧的表情则比尚衣局里的那几口大染缸里的颜料还丰富。
听到儿子认别人做爹，他急的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阿灿。”祝尧几步走到祝灿跟前蹲下来，将祝灿搂在怀里。
祝灿本想挣扎的，可是祝尧力气太大，他根本挣脱不了这个将他圈在怀里的男人。
祝灿吸了吸鼻子，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和祝尧身上散发的清冽的冷松香。
他咬了咬唇，不再抗拒这个拥抱。
这就是父亲的怀抱吗?
确实很暖和呢!
可是哥哥再也感受不到了。
祝尧看不清儿子的神情，只是感觉到怀里的小身板不再挣扎，渐渐安静了下来。
直到他感受到怀里的祝灿微微抖动的小身板时，祝尧眼眶蓦地湿润。
他搂着祝灿的手顿了顿，随即抬手一下一下轻轻顺着祝灿的后背。
“对不起。”祝尧哽咽道，“都是爹爹不好，才弄丢了你阿娘和你们兄弟俩。”
祝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祝尧抱着他涕泪纵横地说了一大堆道歉和表达思念的话。
良久，祝尧才松开了祝灿。
祝灿低垂着脑袋，长睫上挂着几滴泪珠，摇摇欲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晶莹的光。
祝尧见儿子不说话，便知道祝灿心里还在埋怨他。
他不奢望，更不会强迫祝灿一下子能接受他。
他只是想让祝灿知道，他也是有爹爹的，有家的，不是野孩子。
皇帝在看到祝灿低垂着脑袋，神情落寞，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他的心脏不由得跟着疼了下。
这让他想起了与他父子之情愈发淡漠的裴应川。
他在这里恼祝尧保护不了儿子，他也只是三十步笑百步罢了。
他何尝不是将自己的儿子一步步推得越来越远。
思及此，皇帝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他沉着脸，瞪了祝尧一眼:“祝卿，你若是吓到朕的儿子，朕治你的罪。”
祝尧不以为然，出声反驳道:“干儿子。”
皇帝皱着眉，冷冷地睨了祝尧一眼，想说什么，但是看着低垂着脑袋，孤零零站在原地的祝灿，心里像是蜜糖般融化了。
他目光慈爱地望着祝灿，温声道:“阿灿，不用理这老东西。”
他顿了顿，继续道:“今日的学问先考到这里，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回东宫去。”
祝灿微怔愣了一瞬，拱手向皇帝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开。
在路过祝尧的时候，祝灿脚步顿了顿。
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转过身向祝尧也行了个拱手礼，才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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