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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清吾眼睑低垂，死死地盯着洞穴里四处堆积的尸骨，目光如炬。
裴应川刚一转头就瞥到祝清吾眼里的阴翳。
他垂眸歉然:“这些尸骨都是之前老二在研制瘟毒的时候用来试药的药人。”
“有些身子骨弱的，撑不了几日便命丧于此。”裴应川眼眸黯淡，沉吟片刻，继续道，“这场瘟疫让临川死了不少人，但好在这些不好的事都已经过去了。”
裴应川此话一出，祝清吾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攥紧。
静默半晌，他沉着脸问裴应川:“裴云亭呢?”
裴应川闻言愣了一瞬。
“回京了。”裴应川闷声开口。
祝清吾闻声，微眯了眯眼眸，他轻嗤一声:“你放走的?”
裴应川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叹气道:“是北镇抚司的人将他带回去的。”
祝清吾在听到“北镇抚司”四个字的时候，蓦然垂首低眸，不再吭声。
北镇抚司的人只听命于皇帝，也就是说，是皇帝派人将裴云亭带回了京都。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裴云亭设计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这才使得他跟着北镇抚司的暗卫回了京都。
裴云亭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想保命。
与其等着被裴应川向皇帝揭发其阴谋，倒不如亲自向皇帝承认自己的罪行。
再怎么说，他都是个皇子，还是曾经风头盖过当朝储君的一位皇子。
皇帝定不会为了临川之事将自己的亲儿子送上断头台。
只是裴云亭真的会将自己在临川散播瘟疫的事完完整整地告诉皇帝吗?
思及此，祝清吾不禁蹙起了墨眉。
他顿了顿，又道:“与其说是北镇抚司的人带他走的，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将北镇抚司的人引来的。”
裴应川沉吟片刻，温声道:“我们得尽快启程回京。”
祝清吾思忖半晌，微微颔首。
“是该回京了。”祝清吾叹了口气。
此次回京，恐怕也会相当艰险吧。
这般想着，祝清吾垂首轻哂了声。
“裴应川，你有没有想过......”祝清吾轻轻抿了下唇，“有没有想过如果东宫易主，你和皇后的处境?”
裴应川垂眸低眸，半天没有吭声。
沉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想过。”
怎么没有想过呢?
如果这次再被别人从储君之位上拽下来，那么结局就没有上次那般幸运了。
他和母后面临的唯一结局就是死。
父皇是个冷情冷心之人，他心里装的最多的是北黎的天下，是帝位。
妻儿子女于他而言，应当是可有可无吧。
思及此，裴应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那你当真打算坐以待毙吗?”祝清吾又问。
裴应川幽幽叹了口气:“不想。”
“阿晏，你会帮我吗?”裴应川想了想，还是将藏在心里十几年的话问了出来。
他抬眸，迎上祝清吾的目光，四目相对时，两人的脸色皆僵住。
“那你日后会成为下一个陛下吗?”祝清吾反问。
裴应川皱眉思忖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祝清吾话里的意思。
“不会。”裴应川斩钉截铁道，“阿晏，我不敢保证我们日后会是怎样一般光景。”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而是是好好的活着，我绝对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
“换言之，如果我日后能登上帝位，我绝不会跟父皇一样，杀光那些曾陪自己一起打天下的兄弟。”裴应川哽咽道，“我可以发誓。”
“如若日后我杀一个祝氏族人，那便让我子嗣单薄，北黎王朝在我之后撑不过三代。”裴应川目光坦诚地看向祝晏，“这样可以让你放下戒备心了吗?”
祝清吾沉默了片刻，转身朝洞口走去:“太子殿下既这样说了，那我岂有不帮的道理。”
话音甫落，祝清吾见裴应川还愣在原地久久未能回神，便转头朝他笑了笑:“等事成之后，我会在第一时间向你交兵权。”
“所以你无需担忧我日后会好大喜功，拥兵自重。”祝清吾唇角微勾，“到时候还望太子殿下准许我带着妻儿隐世。”
刚回过神来的裴应川在听到祝清吾的这番话后又不由自主地愣了神。
他承认先前的一些事他是瞒着祝晏的，尤其是临川瘟疫一事。
但他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担心祝晏会以他拿临川百姓的性命做赌注而阻止他的行动。
还有之前在暗中培养势力的事，他也没有告诉过祝晏。
但他想，以祝晏的敏感心思，心里对这些事恐怕也是一一清二楚吧。
他和祝晏是君臣，可也是过命的兄弟。
他不想自己日后真的如同父皇一样，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身边连个饮酒下棋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身在皇族，他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担心后宫前朝和他那些个虚伪奸诈的同胞兄弟的算计。
也担心自己这一争失败后的处境。
除了祝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该相信谁，还能相信谁......
在这场腥风血雨里，他一个人走的太累了。
祝晏陪他一起厮杀，倒也不会那么孤单了。
祝清吾见裴应川又在愣神，于是稍微提高声音道:“我先回了，你一个人继续待着吧。”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转身时眼角眉梢处漾着浅浅的笑意。
他知道，他和裴应川都在赌。
赌他们彼此心里对这份竹马情谊的分量有多重。
而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场赌局只能赢不能输，一旦输了，那便真的是万劫不复。
随着祝清吾的那句揶揄，裴应川这才回笼了思绪。
“哎!你等等我。”裴应川忙快步跟上，“怎么，刚刚说好的要与我共患难，这会子却将我一个人扔在山上。”
“你出尔反尔，你不讲道义。”裴应川边小跑着追祝清吾，边嘀嘀咕咕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祝清吾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看他:“太子殿下若是个连山路都不敢走的，那我现在就带着漫漫和弟弟妹妹们隐世算了。”
裴应川轻“嘁”了声:“我才不信，你大仇未报，绝不会隐世的。”
说完便抬臂搭在祝清吾的肩上，和祝清吾并肩朝山下走去。
祝清吾垂眸，有些嫌弃地瞥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漫不经心道:“太子殿下莫不是将幼时在宫里学的礼仪全忘了，勾肩搭背是不是有些不成体统?”
裴应川知晓祝清吾又在打趣他，便没心没肺道:“这里又不是皇宫，我拘着礼做什么?”
走了几步，祝清吾突然停下脚步，侧眸看向裴应川:“临川瘟疫爆发前，知道浮玉山岩穴之事的人，恐怕不止你和裴云亭。”
裴应川这会儿脑子里原本在想晚饭程喜漫做了什么菜，在听到祝清吾的这番话后，蓦地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眯着眼睛，抬眸看向祝清吾:“你是说......”
裴应川顿了顿，没敢继续往下说。
祝清吾微微颔首:“不止药人和瘟疫的事，还有韩广之死，韩府灭门，恐怕也不是你我之前猜想的那般简单。”
他长叹一口气，随即又拍了拍裴应川的肩膀:“小心你那些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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