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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成蹊和安言一边吃早膳，一边对地图圈圈画画，商量今天的路线。
青城此时进来通报：“督公，端州刺史周海义求见。”
裴成蹊还没见到这人，就对他印象极差：“灾情严重不看他治理！本座来了，倒是屁颠颠地来请安，叫他滚。”
“且慢。”安言按住裴成蹊的手，“督公，我们若是去探查这些人的粮仓，没有稽查文书，不好强闯。
有端州刺史陪着，不就是有个活文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裴成蹊微微扬起下巴，语气神态，无一不透着骄傲。“东厂办案，不用文书。”
“还是小心些，不落人口舌的好。青城，把刺史大人请进来。”
“得嘞，安公子。”
青城知晓安言一说话，裴成蹊定然应允，不等裴成蹊点头就下去请人。
裴成蹊放下粥碗，不再进食亦不再言语，沉默的抗议。
安言在桌子下面，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子：“怎么啦？怕我被他盯上？”
“你这么好看，谁不想多盯会儿？”
安言抿唇一笑：“算你说句人话，一会儿你别说话，看我的。”
端州刺史周海义笑着踏步进来。这人真能处，有事儿他是真的磕头。
“下官周海义，参见裴督公。”
他一身蓝色圆领官服，腰带紧紧勒住他的大肚子，衣服上绣的图案，撑大了好几倍，都分辨不清绣的是何物。
裴成蹊看他跪在地上，扭过头来哼了一声。
端州民不聊生，他这个父母官做成这样，磕个头怎么了？
应该对着举头青天，对着端州百姓磕几个响的！
安言从怀中拿出折扇，“唰”的一下展开遮住鼻翼和红唇，说话叫周海义起身：“周大人客气。”
“谢督公。”
周海义本来还想着，早点来等裴成蹊起床，给裴成蹊留一个早到的好印象，看他早起贪黑地做事儿，没想到裴成蹊比他起的还早。
周海义站起身来，歪头朝坐在桌上的两个人看去。
那位剑眉鹰眸，脸色不虞，孔武有力的大人，想必应该是裴成蹊。
身边这位，一把折扇掩面，只能看到双盈盈含情秋水眸的，想必就是丞相千金了。
不愧是丞相府四小姐，这端庄的仪态，仅一双眼眸，就让人浮想联翩。
周海义弯下腰来，混沌的眼珠子藏在袖子后面，一刻不离安言的脸，恨不得自己冲上去拿下她的扇子。
“这位想必就是安四小姐了吧？下官这厢有礼了。
丞相给下官写信，说安四小姐驾到，托付下官照料，下官岂有不从？
已在寒舍备好厢房，虽不及丞相府华丽，但吃穿用度一定都紧着安四小姐来，请小姐移驾。”
原来是安镇业不知道周海义的为人，想为安言打点，就给他写信了。
真是失算了，没想到暴露她身份的，是她父亲。
吴道子和阎立本，本能地往安言身边靠，保护安言。这个周大人，色心都写在脸上了。
裴成蹊更是脸色骤变，周身流出阴冷气息，看周海义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东厂众人也被情绪感染，纷纷将手握在刀把上，严阵以待。
安言“呵呵呵”笑了出来，打破严肃的僵局。
接下来她说的话，让全场的人都惊掉下巴。
只见安言挥拢折扇，露出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庞，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周大人，本座就这么像女人吗？”
裴成蹊……
驿馆内陷入一阵寂静的沉默，沉默过后，众人纷纷低下头颅，紧紧抿住唇瓣，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笑出来。
青城真是想给安言竖个大拇指，高啊，实在是高！
哪儿来用得着装成安家公子来，直接顶了裴成蹊的身份，看周海义还有没有胆子动她。
果然，周海义听了这话后，头都没抬，就直接又跪在了地上，说话都磕磕绊绊。
“督公，督公恕、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督公恕罪……”
本想讨好裴成蹊来着，没想到错认了裴成蹊，还将裴成蹊看成女人。
都说太监个个心胸狭窄，铢铢必较，此番裴成蹊还是赈灾的钦差，肯定会好好报复他的。
安言瞧他哆嗦的样，既然敢有色心，她吓他一下，又何妨？
“行了，起吧。今儿本座要巡视民情，你骑马跟上。”
“是是是，下官定全力配合。”
安言说完后，展开折扇，脸藏在扇子后面朝裴成蹊眨下眼睛，这动作击溃了裴成蹊惯常的冷漠，让他情不自禁低头浅笑起来，笑意从唇角爬上眉梢。
他跟安言配合起来：“督公？呵呵，督公可吃饱了，什么时候启程？”
安言翘起兰花指，将手搭在裴成蹊的袖子上，“可以走啦。”
四目相对间，全是裴成蹊对安言的宠溺和无言的信任。
裴成蹊和安言一起出了驿站的门后，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路边百姓，三两聚在树下，或在吃大户人家丢出来的剩饭，或在抢一块嫩树皮。
身高力大的男人，始终都是这场口粮征战的胜者。
面对突然到来一行骑马的人，他们先露出狠厉的神色，藏起身上的食物，待看清不是来抢夺的人，纷纷欢拥上前，围堵在马边。
“大人，老爷，给点吃的吧！”
“好人啊，给口吃的吧……”
……
一张张憔悴流泪的脸，一双双粗糙干瘪的手，就在安言眼前挥舞，安言哽咽着擦去脸上的泪水。
“乡亲们，赈灾的粮食就要来了，你们且等等。”
裴成蹊粗重地喘口气，侧过头来，瞪着周海义。手下捏住缰绳的手，越来越紧，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他！
周海义尴尬地不停在咳嗽，也不知道要清多少遍嗓子，察觉到裴成蹊的眼神，他“额”了一声，缩着脖子，就是不说话。
现在一行人被流民围着，难以前进。停的越久，他乌纱帽掉得就越快。
“督公，还是快快离去，免得刁民伤害您玉体。”
他挥着鞭子，像赶畜生一般，将流民挥赶开，“大人快走吧。”
安言一拉缰绳，驱马向前，离开这群流民。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只有快点找到粮食，才能救他们的命。
行到空旷处，安言回头对周海义发号施令，用裴成蹊的名头，用得比谁都顺溜。
“周海义，你立即写信给周边州县，叫他们再运一批粮食过来！尽快！”
周海义没直接答应，也没直接拒绝，而是旁敲侧击提醒安言。
“督公，眼下就要过冬了，他们州县的老百姓，也要吃喝。
人家都给端州运了两次了，端州人多，不够分吃不饱……”
安言明明听安执理说，这批粮食，不翼而飞，根本就没有送到灾民手上，现在周海义却说不够分，吃不饱？
“你确信百姓吃到了？你亲眼看见了？”
“这……这都是安监察所管之事。”
安言怒目而视：“安监察在大牢！”
周海义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推脱着又说：“他们运来的，那都是陈米。”
别说裴成蹊和安言听了这话，怒火往肝上冲，就连东厂的太监都听不下去了。
你的老百姓都抢树皮了，你还嫌弃人家送过来陈米？
安言反手挥舞马鞭，甩在地上，“啪”得一声巨响，周海义哆嗦着不敢看安言。
他丝毫不怀疑，刚才安言真正想抽的，是他。
安言说的话，铿锵有力，容不得周海义再来扯皮。
“周海义，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不管你用求的，还是请的，还是用你的脸面，我要见到粮食！
这次不要他们送了，端州借，朝廷粮下来，端州还！
他们是要一起勒紧裤腰带，救活几十万人，还是等端州放开关卡，让饿疯眼的流民窜到他们的地盘烧杀抢掠？
自己看着办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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