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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屋子正中央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除了战战兢兢跪倒的几名侍婢，还有一个萧天也。
他睡过一觉，气色稍好了些，气势也更甚，见到明宣帝并不跪拜，只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直直与他对看。
明宣帝皱了皱眉，挥退了所有人，语气格外阴冷：“都去外面，谁敢靠近，格杀勿论。”
屋内便只剩下三人，落座后萧天也迫不及待地自斟自饮，往嘴里塞了几筷子菜，先垫了垫饥，才抹抹嘴道：“我在这儿是因为有笔买卖，不知皇上有没有兴趣？又能拿出多少诚意来。”
明宣帝眉心皱的更紧，“她是你娘，你要拿她换取什么？”
颜仲阙不是局外人，听得懂他们的哑谜，心想宁双儿果然是被萧天也给救走的，有点意思，他竖起耳朵继续听。
“哦？是我的娘亲吗？可当年说她不是的也是你。”萧天也又仰头喝下一杯酒，“不过如今也无所谓是不是了，你听好，我要拿她换颜家所有人的安宁。”他强调：“所有人。”
明宣帝微眯了眼眸，看了颜仲阙一眼，“看来颜家的人还真不少。”
颜仲阙赶忙欠欠身，“是。”
明宣帝颔首，“怎么拿她换？拿她的命换吗？”
萧天也一抬眼，眸光凛凛，“拿亲娘来利诱已是不孝，又怎会拿她行威逼之事呢？我能做的是让她安然无恙、心甘情愿地回到你的身边，到时候她的命在你，不在我，你可想好了。”
安然无恙吗？除非时光倒流，让种种伤害都没有发生过，否则怎么能做到安然无恙？
还有心甘情愿，她早已绝心断情，又何谈甘愿？
明宣帝提起酒壶也斟了一杯，端起缓缓喝下，垂着粗黑的长睫，沉默了片刻，道：“办得到吗？”
“她既是我的娘亲，我自当竭尽全力让她幸福，至于如何办到，是我考虑的事情，你只管等着消息接人便是。”
明宣帝又饮下一杯酒，紧抿的薄唇湿润润的，而捏在细长指间的白玉酒盏倒映入他的眼眸，硬是照出几点水光来。
“好。”
萧天也点点头，又扒拉几筷子菜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大嚼，道：“如此恩怨也就了了，前尘往事，莫要再冤冤相报了。”
他举杯朝颜仲阙扬一扬，“颜大人能为了红颜知己于宦海沉浮数十年，也能放下一切抽身离去，是个专情的，晚辈佩服。”说着也不待他反应，仰头饮尽杯中酒，倾了倾空酒杯，向他示意。
又斟酒敬明宣帝，“皇上这二十多年过得如苦行僧，我猜你若是能选，当是舍江山而要美人。奈何天不遂人愿，自古多情空余恨，可也不该迁怒无辜之人。娘亲与郁安甚是投缘，你若唆使萧天亦伤了郁安，娘亲又要流眼泪了。”
颜仲阙闻言倒酒的手一顿，明宣帝察觉到，哼笑一声，道：“是，没有错，天亦接近郁安，背后是有朕的鼓动。”
“至于原因。”他对上颜仲阙的目光，继续道：“郁安的凤命是其一，朕要确保天亦来日能坐稳龙椅，便想借她这命运一用。其二，姜氏幽禁又又，朕便想让她的心头肉也尝尝被幽禁的滋味。”
所以是让萧天亦得了郁安，再将她幽禁起来吗？颜仲阙气得胡子直翘。
卑鄙无耻！
与他对古嘉悦的报复手法如出一辙，还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将心比心，看来要对古嘉悦好一点……
颜仲阙稳稳放下酒壶，捋了捋胡须，“皇上这就是断章取义了，太后对先皇后的所作所为，也不是无缘无故的，为何不再细究其根本？”
“因为再之前的事，与朕无关。”
火药味渐浓，萧天也敲敲酒盅，“二位兄台，如果无意陪小弟我饮酒，也不必勉强坐在这儿，说出些伤感情又倒胃口的话来。”
明宣帝面如寒霜，“成何体统！还有没有规矩。”
颜仲阙“呵”一声笑，“是啊，不敬尊长，骂得好。”
萧天也懒得再理，据案大嚼，没多的嘴再说话，很快混了个酒足饭饱，剔着牙摸着肚皮，瘫在椅背上放空。
明宣帝与颜仲阙喝尽杯中酒，起身告辞，临走时回头，见萧天也还如烂泥一般，没有送送他的意思，问他：“你还有多少日子？”
萧天也挠挠胸口，“我都不关心，你问来做什么？”
明宣帝又向大门走出几步，却是越走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阿也，你是她的儿子不假，但我当时……真的以为你不是我的儿子……”
颜仲阙不由来回打量了父子二人两眼，说实话他们除了两道浓眉，其余并不相像。
萧天也长得像宁氏，而萧天亦像皇帝，可正因为有萧天亦这个大哥作为纽带，身形与他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萧天也才能被证明是皇帝亲出。
但这也是长大后的事了，萧天也年少时骨瘦如柴，与三个哥哥站在一起，真如鱼目混珠。故而皇帝一直将他认作是胡澄与宁氏的孩子，并因此苛待他。
真是冤孽。
屋里静默许久，明宣帝知道再等下去他也不会开口，沉抑地叹息一声，迈步走了出去。
颜仲阙返回时萧天也已不见了踪影，本想请他留宿两日，这下只得作罢。
夜里郁安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黑影压过来，她并不害怕，反而万分的欣喜，因为整颗心都被他照亮。
“天亦……”
那人声音低醇，是她一直期盼着的，“对不起，安心，我当时不知道，我……我现在道歉可还来得及？”
“天亦……别离开我……天亦……”
“安心，我……”
萧天也的心痛的滴血，他顿觉不对，强撑着起身，缓缓从她颈侧抬起脸来，额上的汗水黏住她的青丝，他都无力去拨开。
郁安这才醒悟自己并非身处梦境，她感受到他的紧绷与颤抖，他的氤氲热气与涔涔冷汗，他牙齿咬出的咯咯声，与来自他喉咙深处如野兽般的低吼。
她用力抱住他，“怎么了？你怎么了……”
萧天也不想让她看到他狼狈的模样，更不想做顶着萧天亦的名字占她便宜的小人。可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对抗钻心剜骨的疼痛，让他像是被一张带刺的巨网紧紧裹住，动不得分毫。
郁安翻身把他放倒在床上，刚欲起身，被他一把拖过去，“别走……”
“我不走我不走，我去给你倒杯水喝。”她轻声哄他，隔着汗水浸湿的衣衫，一下下拍着他的胸口，“不疼了不疼了，马上就不疼了。”
“不……不要……不要去……”
本就是气若游丝，竭力讲完这两句，他的手颓然滑落。
郁安推了他两下见他没有反应，慌忙就去点起油灯，等再回到床边，看着微光中横卧着的男人，她的心猛的就漏跳了一拍。
“天亦！”她扑到他身上，“天亦！你是天亦……你是我的天亦……”
等松叶被喊叫声惊醒跑进屋时，郁安抱着萧天也正哭得肝肠寸断。
而颜仲阙、姜氏和颜柯听到动静先后赶来时，郁安已经冷静下来，钻进了萧天也的怀里，双手紧揽住他的腰，埋头在他的心口，安安静静地没有声音。
古嘉悦探头探脑地出现在门口，悄悄走到颜柯身后，拉拉他的衣袖，“怎么了呀？”
颜柯回头，红红的眼睛吓了她一跳，“呀，出了什么事？”
颜柯见她两只鞋穿反了，歪七扭八地套在脚上，蹲下身帮她重新穿好，拉她走进去看。
“啊！”她发愣，“是，是天也哥哥，天也哥哥他……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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