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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青问完那句话正感到舒畅，等了会儿没等到她作答，一回头看到她面如金纸，瘦削的身躯摇摇欲坠，吓了一跳，急忙去扶她，“田小姐，你没事吧，快坐下快坐下……”
“你别碰我！”田绵绵气得哭了出来，“你！你是什么意思？若是要赶我走……我正好不想留了，我现在就能走！”她用帕子捂住脸，呜咽道：“可你为何要说糟践人的话……”
胡青一听，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没有要赶你走！巴不得你留下来呢！”说完自己都觉得这话有点猥琐，生怕产生了歧义，加深田绵绵的误会，忙补救道：“其实不改嫁也成，没说一定要成亲。”
好像更猥琐了。
郁安再也忍不下去，“哐”一声破门而出，搂住田绵绵退后几步，扶她坐到椅子上，站到她身前指着胡青痛骂道：“你这无赖！亏你还是白狐真人的徒弟，真是丢光了师门的脸，你，你，你欺负一个弱女子，你怎么好意思！”
说“欺负”还算客气的，郁安本想说“欺占”，怕田绵绵听了受不住，就临时改了口。
胡青就知道这差使不好当，暗骂一声“晦气”，极力撇清自己：“两位小姐切莫误会，胡某不是为自己而来，胡某对二位小姐绝没有半点的非分之想！”
田绵绵心中冷笑，敢情认为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是冤枉他了，原来他是好心帮她牵红线来的。
郁安也是这样想的，她缓缓道：“恕小女子无礼，让胡公子受了冤屈，还想请教胡公子，今日是替何人来说媒的？”
胡青觉得她笑容?人，不住躲闪着她的目光，心虚道：“是……古大将军……”
“古大将军是谁？”郁安摸不着头脑，转身看向田绵绵，只见她脸色煞白，不知何时额头上汗水密布，捏紧的双拳颤抖得厉害，像是快要昏厥过去。
“呀，绵绵！”郁安俯身环住她，把她护在怀里，怒视胡青道：“你走！你快走！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田绵绵握住郁安的手臂，得到不少慰藉，让她有了说话的力气，“古大将军是古嘉悦的父亲，胡公子让我改嫁给他……这是乱人伦，悖纲常的……还不如一刀杀了我……让我死了去！”
郁安见她眼神苍茫，满脸的凄惶，一副悲不自胜的模样，已是怒火万丈，又听她说古大将军是古嘉悦的父亲，真是恨不得拿棍子把胡青给打出去，可眼下又放不开田绵绵，内心正受燥火煎熬，田绵绵搭着她的手臂站了起来。
“我现在就走！我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胡青大急，一步窜到门口，招手叫来香叶和竹叶，语无伦次道：“你，你不能走！你们快，快拦住她！不能走，不能让她走！我我，我先告辞了！就当我没来过！我，我什么都没说过！”
嚷嚷完一通，脚底抹油，须臾间就跑得无影无踪。
望着香叶和竹叶为难的两张小脸，搂着虚弱无力的田绵绵，如此情形下，郁安觉得“现在就走”实属不理智的行为。
她摸了摸田绵绵的头发，哄道：“要走就一起走，但需要从长计议，我们晚上先商量商量，看看怎么走，走去哪里，途中在哪儿落脚，好不好？来，先坐下，擦把脸，我们绵绵不哭了。”
边说边把田绵绵扶去了里屋，让她躺到了床上。
田绵绵这会儿人如其名，软绵绵地任郁安摆布，她抽噎的上气不接下气，“安仙……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能忘记过去的事情……”
郁安原本觉得忘记过去的事也没什么，听田绵绵这么一说，反而很想回忆起什么来，起码能知道田绵绵为什么郁郁不乐，好予她些许宽慰。
朝夕相处这么些天，她甚至不知道田绵绵曾经嫁过人……
田绵绵凝望墙上悬挂着的一幅画卷，这是郁安新画的，浓墨涂抹，轻笔细描，将相思之情寄于山水，以及山水构成的一道沉寂而又狂野的身影。
飞鸟，走兽，繁星，残月……
她也忘不了那一夜，那个地方，因为在那里，她失去了她所珍视的一切。
只剩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一具残花败柳的身子，一缕沉沧渺茫的怨魂，再也看不到未来，永远在过去的苦海中挣扎。
“安仙……我想回家……”
郁安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凉凉的，玉肌白皙细腻，但过于干瘦，小小指甲血色不佳，该是因为腕上那条横卧的瘢痕吧？
既然有家，有亲人，哪有不回去的道理？郁安微笑，柔声道：“那就回吧。”
田绵绵撑坐起来，探身看她，“安仙，你跟我回家吧？不要紧的，我保证，绝不让你受委屈，也不会让你遇着危险。”
郁安点点头，把她摁着躺了回去，“既然有地方去，那是再好不过了，但这件事急不得，最好能先去一封信，与你的家人取得联系，由他们派人来接你。”
田绵绵扬眉。
郁安忙纠正道：“来接我们。”
田绵绵还不放心，指着那幅画道：“那这个就先交给我保管了。”
郁安失笑，起身取下画，卷好放到床边，故意逗她道：“你喜欢就送你好了，反正我还能画很多一模一样的出来。”
“什么嘛……”田绵绵泄气，“复刻这么多做什么？卖钱吗？”
“因为……”
因为她想弥补。
他那样爱她，愿以命相救。而她轻易地放手，将他遗忘，把留念的画也烧了去，残忍地背叛了他。
他带着遗憾走，也给她留下遗憾。
让她穷尽一生都弥补不了。
“因为我想他。”
※
胡青壮着胆子，硬着头皮，一步步走近军营，最后在大门口停了下来。
军中无人不知晓他是古浪的军师，进出从来无须核验身份，但他偏就卡在门口，非常主动地在身上摸来摸去。
狄秋从背后猛拍他一下，把他吓得一耸。
“小阿青，嘛呢？没事给老子添堵。”
胡青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瞧你这孙子样儿！”狄秋嗤笑，斜眼瞅着他，“将军已经发泄好了，没事了，啊，别怕，来，跟着大哥走！大哥罩着你。”
“这么快？”
“可不！来的快去得快！”狄秋神兜兜地走在前开路，直把他往古浪的营帐里带，“看你这样儿，绵绵小姐是不肯咯？”
“嗯。”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多去磨磨就好了。”
真是看人挑担不吃力，胡青冷着脸，回道：“那你去磨啊，我看你几时能磨下来。”
狄秋笑道：“好哇，有何不可？那将军就交给你了。”
胡青咽了咽口水，“还是，还是算了……”
“切，怂包。”狄秋走到营帐门口，直接撩开了帘子，退到一侧，还了个请的手势给胡青。
胡青这会儿是骑虎难下了，皱眉抿唇，伸出手指朝狄秋狠狠点了点，理理衣衫，大步走进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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