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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受到重击，向案几上趴倒下去，继而重重跪在地上，将桌上的纸墨笔砚尽数扫落，被倾翻的墨汁淋得满身狼藉。
汗水顷刻间浸透衣衫，他将额头死命抵在桌上，疼得张大嘴无声呐喊，上半张脸抽搐般松不开来，眉眼皱得绝紧，挤出的泪一滴滴落下。
胡青听到动静冲进来时，他已衣不蔽体，身上一点猩红照得眼眸里火光更甚。
“天也，天也！”他伸手做出防范的动作，一点点靠近他，“我拿药给你，吃了就不疼了，冷静，冷静……”
萧天也歪斜地站立着，如刚刚进行完一场厮杀，气息急促，满身红红黑黑，像混着鲜血的泥浆，精神处于崩溃边缘，而身体几近虚脱。
吃了药，他颓然跪坐在地，垂着的头使得脸被汗湿的长发遮蔽住，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胡青不敢接话，听到他发出一串低哑的声音，不知是哭是笑。
“你看我的笑话是不是……你们都看我的笑话……”
“天也！”
“是，我的五日算不得什么……”
“天也……”
“不要叫我，不要，不要叫我这个名字……我已经不是萧天也了……”
他抱着头伏到地上，“她……她……你替我问问她，她是以为我是萧天亦……还是……还是从我身上找萧天亦的影子……或是全当我就是萧天亦的影子！”
胡青不语。
也不怪萧天也多心，郁安于他毕竟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二人结识仅三日，且郁安又不乏主动，任谁都会起疑她是别有用心。
而所涉及的萧天亦，于他是势如水火般的微妙。
至于郁安眼下对二人作如何分辨，恐怕她自己也不清楚。
郁安回来时胡青守在门口，堵着她不让她进营帐，对她说：“将军心情不好，我送你上山去。”
郁安狐疑地站着没动，听不到营帐里有什么声响，对胡青笑道：“是将军的意思吗？”
“是。”
“那我问问他去。”郁安绕开胡青，刚一掀开帘子，就有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再按捺不住情绪，急慌慌跑了进去。
营帐里光线微弱，案几上垂落着她的画卷，昏暗中萧天也半赤着身子，瘫靠在座椅上，胸口一点红光，是郁安失去所有记忆的前一夜最鲜明的印象。
眼前这一幕如梦境片段的拼合，让她仿佛置身于迷幻之中。
她一步步走向他，蹲在他身前仰头看他，“阿野，怎么了？你怎么了。”
萧天也睁开眼，目光涣散地在帐顶停留了片刻，才垂眸看她，“跟胡青去……去山上吧……”
郁安伸手拨开他花白的头发，又抹了抹他额头的汗水，手轻轻落到他锁骨上的红光，道：“我想陪着你。”
萧天也扯扯嘴角，口中动了动，郁安这才发现他含着颗糖。
“你在吃什么？”
萧天也将手中的锦袋递给她，“尝尝？”
郁安接过倒出一粒放入口中，一下又吐到手心里，“唔……好苦！”
萧天也笑笑，捏起那颗药丸随手掷去了帐篷一角，“那就不吃。”
郁安枕到他膝头，“晚上吃兔子好不好？我煮给你吃，我厨艺很好的。”
他摇头，“兔子留着和你作伴。”
郁安咬着唇，还是没能忍住泪水，她爬起来跨坐到他腿上，贴着他的脸道：“我有你就不要别的什么了，我只要你，阿野。”
“我累了，想睡会儿，你去，回山上去……去……”
“阿野！”
胡青适时地进来，把郁安给拉了出去。
路上郁安挣得很凶，“你放开我！放开我……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呀？我不走！放开我！”
“好了！”胡青低喝一声，“别闹了！”
“好，我不闹……那你告诉我，告诉我阿野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赶我走……他为什么不要我了……”
胡青冷着脸看了看远处，平复情绪后对她道：“你也知道他叫阿野，不是什么萧天亦。”
郁安愣了愣，“你说什么？”
“萧天亦确实还活着，但不是他。”
郁安傻傻地问：“那他是谁？”
“萧天也，曾经的四皇子，萧天亦的同胞弟弟。”
郁安沉默几息，点点头，“我知道了。”她抹干眼泪，“他是萧天也，所以救我的是萧天也，假死的是萧天也，我爱的人呢？也是萧天也，对不对？”
这下轮到胡青发愣，“你想起来了？”
“没有，我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我坚信自己没有弄错。胡公子，如果你知道些什么，能验证我的真心，我求你去和他说说，让他不要误会我，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胡青大感焦灼。
这样一闹倒被她给理顺了……
可她不管是记起了旧爱，还是衷情于新欢，全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萧天也呢？他是如何？
原就模糊的态度，在第四日受了这样的打击，再去和他圆这件事，他能接受吗？
毕竟被“猜心”所吞噬的真心，再也找不回来了，而郁安不停在追寻着记忆。
他与郁安的这段新感情，自始至终都是不对等的。
或许这正是一个契机，能验证他现在的真心，并不足够真，他能将自己看清楚也好。
“郁安，不是我不帮你们。我随萧天也出生入死这么些年，是由他保我的命，可我带你上炼隐山，是我要负责保住你的命。”
况且萧天也本就命不久矣。
“所以不要再多说什么，你管你回山上去。”
他叹息一声，“我劝你也再，再看看，再多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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