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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就对了！其实，蔡文阳真的很不容易的。”穆景升接着说，“他迎娶你妈的时候，已经四十三了，在你上大学的时候，他都六十出头了。不仅需要跟你妈两个人一起忙活自己家的田地，还要帮忙干你们兄妹俩的责任田，农闲时刻，还要抽空到柳林镇和桃源镇的砖瓦厂搬砖挣钱。后来，他老了，走路蹒跚，脊背弯曲，手脚不灵便，人家砖瓦厂不要他了，所以，无法供你读大学。这是真的，我曾经亲眼看到他为了给你挣学费，苦苦哀求砖瓦厂的老板，可是，人家担心他身体吃不消，害怕他在砖厂出事，始终不同意。到了最后，他甚至给人家跪下了，老板还是拒绝了他。”
听到这里，闻泉很吃惊，直直地望着穆景升，诧异地问道，“啥时候？”
“就在你离家出走后！”穆景升毫不犹豫地说道。
“哦！这样呀！”闻泉显然没有想到。
穆景升徐徐说道，“蔡文阳觉得，你没有继续读大学是他的错，心中很愧疚。想把你找回来继续读书。可是，砖厂碰壁后，他很郁闷，整天郁郁寡欢的，身体也就一天不如一天。先是感冒咳嗽，越来越频繁，而且一咳起来就没完没了，脸憋得通红，眼珠子都凸显出来，甚至连腰都直不起来。再后来，就是嗓子不舒服，呼噜呼噜的响，活像过去拉风箱的声音，走路也是佝偻着腰，身体来回地晃动，活像喝醉了一样。整个人很显得很苍老，活像是一下子进入了暮年。”
停顿了一下，思忖后，穆景升接着说下去，“这还不是最要命的！真正要了他的命，是你九八年春节回乡探亲后！”
“我回乡探亲后？”闻泉很是疑惑。
“对，就是你回乡后！那次回乡，你好像已经发财了，开着小轿车，穿着羊绒大衣，脖子里挂着大金链子，手腕上戴着大金表，留着城市人特有的板寸发型，好像还戴着墨镜吧！”穆景升努力从脑海中调出当时的画面。
“已经二十年了，你还能记得这么清楚？”闻泉很疑惑。
“那当然！你的衣锦还乡，可是大新闻！那年春节，全村人津津乐道谈论的都是你，就连附近几个村庄的人也向甘泉村打听，你这个娶了冶州城市女人的大富豪。很多人都把你当成了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楷模来教育自己的孩子。可是，你在村里的所作所为，却深深地刺疼了蔡文阳的心！你祭拜了龙首山下的亡父，拜访了蔡永稽老师，你感谢了你妹妹闻萍，可是，你却只字不提自己的养父！甚至在他热情邀请你回家住宿的时候，你依然给他甩脸子。宁愿住在四面透风的破屋子里也不去他家。这件事，对蔡文阳的打击是致命的！他伤心绝望，一连数日不吃不喝，没日没夜地咳嗽，卧床不起数月后，便撒手人寰了。”穆景升的记性真好，甚至能够回忆起当时的细节。
闻泉听了，默默地低下了头，轻轻地说道，“我错了，我不应该回村显摆！”良久，闻泉猛地抬起头，站起身，好像憋着一股劲儿，突然大吼道，“可是，我是凡人，我也需要情绪发泄，我压抑了十年呀，十年呀，我容易吗？我一个人在冶州城打拼，从零起步，到拥有一个金格建筑公司，我容易吗？我太需要发泄了，我就是要到甘泉村去显摆，尤其是想到泉东村杜家父子的面前去显摆！我就是要告诉他们，我闻泉不是孬种，我发达了，我有车有房，还娶了一个冶州城市姑娘！我就是想让他们羡慕嫉妒恨！”
说完了这些话，闻泉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疯狂有些不合时宜，侧脸望了一眼正在目瞪口呆的穆景升，默默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着他苦笑了一下，说道，“失态了，不好意思！我压抑太久了，当时也的确是这样想的！因为我怨恨杜家父子不借钱给我，我怨恨蔡文阳没有继续供我读完大学，所以我才会这样疯狂，一副小人得志的可憎嘴脸！”
“我很能理解你当时的心情。你能在短短十年时间，在冶州城获得如此大的成功，肯定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和智慧。你隐忍太久了，的确需要发泄。但是，你无意中伤害了蔡文阳，这也是客观事实！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认为的，全村人都是这样说的，就连你妈也说你是冷酷无情的白眼狼！尤其是开春后蔡文阳病死后，人们对你的态度几乎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由春节前的羡慕嫉妒恨，变成了口诛笔伐！也许这里面有些人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理作祟吧！反正当时的舆情很澎湃，你妈都被裹掖在其中，不能自已，经常跑到我家哭泣。”穆景升叹了口气，说道，“哎，你籍籍无名的时候，他们俩总盼着你能在外面过好日子，还不是那么伤心，真的得知你飞黄腾达了，他俩却没有从此笑逐颜开烦恼无忧，反而是陷入到了无尽的愁苦中！人呀，永远都是这样的矛盾！”
“现在想来，我的确是太过分了，伤害蔡文阳太深！哎，我当时怎么能那样想哩？我为啥要固执地反对我妈嫁给蔡文阳？我为啥会那么讨厌蔡文阳哩？哎，很多时候，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得到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后才体会到了遗憾！如果蔡文阳活着，我一定会跑到他跟前，跟他跪下认错，当着他的面，狠狠地甩自己几个嘴巴子！”闻泉肠子都要悔青了。
“人死不能复生！可是，蔡文阳的三个孩子，都还活着，你是不是应该放下偏见和仇恨，对他们有所表示哩？”穆景升小心谨慎地劝说道，“要知道，他们仨可是你妈和蔡文阳的孩子呀！他们是你同母异父的兄弟和妹妹呀！当初，蔡文阳为了供你读书，自己的三个孩子都没有上成学，至今基本上是文盲差不多！日子过得也是很艰苦！你有能力，就帮衬他们一把吧！”
闻泉思忖良久，轻声说道，“很多时候，我也想走近他们，可是，三四十年的隔阂了，很难弥合，我害怕自己去了，会遭到他们的拒绝，面子上挂不住！”闻泉说出了自己心中顾虑。
“没事儿，这事儿，迟早得有人跨出这一步！否则，你们之间的隔阂就永远不会消失！”穆景升突然想起了一点，“哦，对了，你去年车祸后，急需要输血，蔡明戎兄妹仨还亲自跑去魔都给你输血，虽然最后没有配型成功，但是，这份情谊，足以说明了血浓于水的道理。你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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