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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谁都知道，虽然吴淑妃本人得到了皇帝的当众暗示，但她的肚子毫无动静。
有动静的是赵婕妤和商德妃。
如果商德妃真的生下了皇子，皇帝当初说的算不算数还得两说呢。
俗话说，暴风眼的中心总是风平浪静。
话题中心的两个半人，似乎并没有被宫中波诡云谲的气氛所影响。
吴淑妃雷打不动，每日起早贪黑，奔赴在承乾宫?长乐宫?郑太嫔在福康宫的院子?翠微宫的路上，四点一线，风雨无阻。
每日都要亲自过问赵婕妤这一天的饮食起居，从早上起来喝了几杯水，白天用了几口膳，到晚上临睡前吃的是哪几块点心，事无巨细一一问过。
每隔三日，太医前去请脉时，她必要亲自驾临，连有些晦涩的医学术语，她也一个字一个字仔细从头听到尾。
通过分析宫里老人提供的信息和自己的经验，把她认为最有可能出问题的两个点：
入口的饮食和贴身的衣服。
一应流程划分了若干工序，每一道工序都一一分配了责任人，要求她们每日画押。
其郑重程度，让蒋杉在确认吴淑妃是个货真价实的强迫症的同时，忍不住怀疑赵婕妤腹中怀的不是个孩子，而是生下来就能白日飞升的上古神佛。
商德妃则一反常态，除了请安之外，立刻闭门谢客。
虽然本来也没什么人去她那串门。
连梅美人都见势不对，请旨搬到旁边的映月堂了。
平日德妃绝不出门一步，屋子里所有尖锐、易碎和寓意不好的东西诸如兔毛斗篷等，全都收了起来。
就算出门请安，也一定要带一堆人。
以她为圆心前后左右围得密不透风，力求她若是不小心滑了脚，无论朝哪个方向倒，都霎时有七八九十个人立刻躺下给她当肉垫。
等月份稍微大了一点，柏太后亲自来向蒋杉替德妃告假。
理由是胎相不稳，需要静养。
蒋杉许了。
剩下那半个人，赵婕妤，反倒是最轻松的。
虽然她为了皇帝对她腹中孩子性别的判断难过了几天，但是经过开解。
“娘娘，您这胎不论男女，都是皇上的头一个孩子，意义非凡。看皇上的样子，是极为喜欢的，等生下来，皇上一准隔三差五的往咱们翠微宫来。”
“皇上来了，您还怕没有皇子吗？”
“再说，皇上又不是太医院的太医，哪里就能真能看出男女来。您这胎就算有七分可能是公主，那不是还有三分可能是个皇子吗？”
赵婕妤深以为然，于是重新趾高气扬起来。
如今她也不怕张太后找她麻烦了，一应事都有吴淑妃顶着。
待遇早就提到了妃位，再加上吴淑妃自掏腰包，每日上好的补品点心流水一样送过来。
唯一不顺的可能吴淑妃看她看的紧，每次她要出去逛的时候，都有一堆人跪着劝。
翠微宫本来就不大，原本最主要的景致就是各处种植的香草。但是如今，拜张太后所赐，草木只有枯没有荣。
石头上光秃秃的一片，冬日盖了雪还看不出什么来，一开春雪水一化格外明显。
偏偏宫中有旧俗，本宫宫妃有孕时，不能动工，免得惊动了喜神。吴淑妃对这种习俗看的极重，连个摆件也不许有所变动。
所以花草房的人此刻也不敢冒着忌讳来给翠微宫重整草木。
赵婕妤前几个月吐的一塌糊涂，实在没精力关心别的事。
等她熬过了最艰难的开头，却还是被困在翠微宫，看一成不变的光秃秃的院子，终于开始焦躁起来。
这种感觉除了没有烟，太像她当日被禁足了！
赵婕妤忍不下去了。
但她拿吴淑妃没办法，不管她怎么闹，吴淑妃都能杵在那，用古井无波的声调反反复复和她念太医的医嘱。
而显然，在翠微宫，吴淑妃说话比她管用。
赵婕妤只能每天泄愤式的在翠微宫转上百八十个圈。
那天她偶然听小宫女说，翠微宫墙根底下的那棵枯了很久的兰草又活了。
“奴婢听说地气好，这草木就长得格外旺盛，到了一定程度，枯木也能发新芽，如今这兰草又抽芽了，可见是主子和小主子有福气呢。”
这段日子为了哄赵婕妤，宫人内监的恭维话不要钱一样从早到晚往外倒。
赵婕妤早就听的耳朵起了茧子。
本不在意，但是兰草复活倒是勾起了她的兴趣。
当晚遛弯的时候，她特地拐去了后院，乍看之下不免失望。所谓的“死而复生”也不过是长了两棵花生大的叶子。
叶子还没舒展开，小小的两团挂在枯枝上，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赵婕妤觉得有些扫兴，正准备转身走的时候，突然听到墙那边有人在小声说话。
隐隐约约能听到“淑妃”“太医”等字样。
鬼使神差的，赵婕妤停住了脚步。
那边似乎是两个宫女，说话声音很轻，还夹着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似乎在修剪花枝。
“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嬷嬷真这么说？”
“好妹妹，我骗你干什么，老人都知道，孩子如果补的太过，个头太大，生产的时候极容易难产。”
“呀！那吴淑妃把赵婕妤关在翠微宫，还天天让她吃那些个补品，赵婕妤的肚子比德妃的大好多呢……”
“嘘！主子的事情也是我们能议论的！”
说话的声音停住了。只有不时响起的，花枝被剪断时发出的悲鸣。
赵婕妤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一直觉得自己肚子格外大，皮肉全都被撑开了，肚子上一条一条的纹。
太医告诉她，孩子长得很好，叫她不必担心。
吴淑妃也告诉她，胎里营养不足的话，孩子生下来身体会不好。
所以她虽然闹，所有端来的药和补品，再不想吃，她也咬牙咽下去。
但是没有一个人告诉她，若是孩子太大，生产的时候她该怎么办！
赵婕妤手指捏住自己的衣角，手里都是汗。
这时候墙那边又开始说了。
年长的宫女压低嗓子说:“我跟你说，你别告诉别人。”
“她们都说，吴淑妃是想来一出‘去母留子’。”
“可赵婕妤肚子里的不是个公主吗？”
“公主怎么了，皇上喜欢，就算是个公主也比皇子金贵。”
“也对，商德妃都要生了，淑妃可什么也没有呢。”
“淑妃娘娘可真聪明，若是赵婕妤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这个孩子不就是她的了嘛！到时候皇上看了孩子生下来就白白胖胖，只会夸淑妃用心，再不会怪她的。”
“所以说人家是淑妃娘娘呢。”
“就是可惜了赵婕妤……”
赵婕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子里的，宫女宝蟾见她回来，忙迎上来道:
“主子，您去哪儿了？今天的药还没喝呢。”
啪！
赵婕妤把药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长宁宫。
金宝服侍张太后睡下，从寝殿退了出来。听见隔壁的翠微宫一片吵嚷。
她习以为常的准备回自己屋，就见站在屋檐下看热闹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一脸倾诉欲。
金宝无奈的问:“这次又怎么了？”
旁边的人七嘴八舌说:“金宝姐姐，金宝姐姐，听说赵婕妤晚上不知道怎么了，发了好大的脾气，连药和燕窝都全摔了。”
小太监咬着手指可惜的说:“还是一碗上好的官燕呢。”
金宝正欲答话，突然看见小桔子从转角转过来，手里抱了一大把花枝。
就笑着问她:“你这丫头！一晚上跑哪躲懒去了？我到处找你也找不着。”
小桔子笑嘻嘻的把手里的花举给她看，“金宝姐姐，我可没躲懒，你今天不是说想给娘娘做花糕吃。看这些花，都是我仔细挑的。”
金宝也笑了，接过花嗔道:“我当你是去看翠微宫的热闹去了。”
小桔子笑道:“要看热闹，以后多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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