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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皱起眉，心里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宫里的规矩，入夜之后，各处都要关门落锁，绝不允许随便走动。
如果没有大事，这宫里是不会有人有胆子大半夜的来拍长乐宫的门的。
外间值夜的银朱已经醒了，匆匆披了衣服出去看情况。
片刻，银朱冲了回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
“娘娘，赵婕妤要生了！”
蒋杉大惊：“赵婕妤的胎不是才八个月吗！”
翠微宫灯火通明。
蒋杉到的时候，张太后和柏太后都已经到了。
这正常，她们住的原本就近，翠微宫一有动静，她们就知道了，不比蒋杉，还要报信的人先一路跑过去，再带人赶过来。
路上也是要花时间的。
不正常的是挤了一院子的宫人内监，各宫都有，个个交头接耳、东张西望，一片嘈杂。还有人慌慌张张的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有两个小太监当着蒋杉的面“嘭”得撞到了一起，摔了两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
整个场面乱成一锅粥。
蒋杉被这些人堵在门口，王德福高声喊了几声“太皇太后驾到”，里面方才听见。
所有人顿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似的，慌里慌张的跪下请安。
又因为人太多，跪下的时候不免你挨着我，我碰着你，又有几个被带的摔倒在地，姿势扭曲的缠在一起，连忙手忙脚乱的分开，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衣服都给扯开了。
蒋杉觉得自己的血压都高了不少。
“主事的人呢？”
她一眼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宫女，似乎是淑妃宫里的，于是接着问道：
“淑妃呢？她不是来了？这儿怎么还是这么乱？”
不应该啊，以吴淑妃的管理能力和强迫症，她到了，现场怎么可能还乱的跟菜市场一样。
小宫女吞吞吐吐，犹犹豫豫，似有难言之隐。
王德福大声斥道：“娘娘问你话呢！”
小宫女一惊，脱口而出：“太后娘娘还在骂我们娘娘呢！不让她管！”
？？？
谁敢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找事？
蒋杉大步走了进去，跪着的宫女太监连忙连滚带爬的给她让出一条路来，勉强把自己挤到路两边，叠罗汉一样挨在一起。
还没等蒋杉走到正殿门口，就听到了里面的怒骂声。
不过出乎蒋杉的意料，骂人的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张太后，而是柏太后。
门口站着两个年纪较大的姑姑，和赵婕妤的侍女宝蟾站在一起，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打转，见了蒋杉，像终于有了主心骨，连忙迎了上来。
蒋杉先不管正殿里面在打什么官司，先问她们：“太医和稳婆叫来了不曾，热水呢？参汤呢？一应东西都备下了吗？赵婕妤怎么样了？”
姑姑急忙道：“稳婆已经进去了，太医在后面候着。”
蒋杉稍微放心了点，又问道：“现在是谁在主事？”
宝蟾有些迟疑，“是……长宁宫太后娘娘。”
哈？
倒不是蒋杉觉得张太后和赵婕妤之前有矛盾，如今会借赵婕妤生产这种过鬼门关的时候，要趁机做什么手脚。
纯粹是以蒋杉和张太后这一年的相处经验，实在对张太后的管理和应急能力不放心。
如果吴淑妃可以打八分，那张太后就是零点零八。
姑姑看蒋杉脸色不对，误以为她怕张太后主动管事是张鼠狼给赵小鸡拜年，必然不安好心。赶紧在一边给她解释前因后果。
“晚上婕妤主子不知怎么的，忽然又闹了起来，本来婕妤自从有孕，身子不舒服，闹一场也是常事，奴才们都习惯了，只是今儿闹的格外大，把药碗汤碗都给砸了。”
“下人们劝不住，就报了淑妃娘娘，谁曾想婕妤一见淑妃娘娘，闹得更是翻天覆地，一叠声的指着淑妃娘娘说娘娘要害她，要、”
姑姑咽了咽口水，小声而迅速的把“去母留子”四个字含糊过去，见蒋杉神色未变，又继续说：
“吵了一会，婕妤要扑过来打淑妃娘娘，没想到脚下滑了一下直接磕到了桌上，抱着肚子只是喊痛，紧急召了太医说来，说是婕妤要生了！”
“淑妃娘娘赶紧叫人扶了婕妤进去，婕妤一直哭闹，死活不肯让人动她，说、说不要淑妃娘娘管，淑妃娘娘是要杀了她……”
“后来长安宫太后娘娘就来了，见到这个场景，就让人硬架了婕妤进去。”
蒋杉道：“是长安宫先来的？”
姑姑忙道：“是，闹起来没多久，长安宫太后娘娘就到了。”
“那怎么是长宁宫在主事？”
姑姑嗫嚅着说：“长安宫太后娘娘先是安慰了婕妤几句，说是叫她放心，等婕妤进去，就叫淑妃娘娘跪下，一直骂到现在了，旁的什么也问。”
“后来还是长宁宫太后娘娘来了，看乱糟糟的，一问才知道，婕妤生的突然，什么都没准备好，这才做主叫稳婆和热水的。”
“不过长宁宫太后娘娘也不知道妇人生产需要准备些什么，还是一个嬷嬷想起来，才去要了其他的东西。”
“谁知道东西才全乎，稳婆就出来说婕妤骨头小，孩子太大，生不下来，如今长宁宫太后娘娘也进血房去看着了！”
蒋杉打断道：“那太医还等什么？还不进去？”
姑姑抖抖索索的说：“有两个医女在里头，隔着门在和太医描述婕妤的情况，因为……因为太后娘娘说太医是男子，不能看婕妤的身子……”
“这时候还顾什么男不男的！”
蒋杉深吸一口气，“叫太医也进去，务必要保婕妤母子平安无事。”
一个姑姑飞快的跑进去了。
蒋杉见满院子的人挤在一起，十分碍事，又道：“叫没差事的人都出去候着，别在这当事！”，随手指了一个门口的太监。
“去报皇上知道。”
这时候柏太后也听到了动静，迎了出来。
吴淑妃还在屋里跪着，脸上一个非常明显的掌印，半边脸都肿了，但脊背依然挺的笔直。
柏太后见蒋杉看吴淑妃，便抢先道：
“母后，刚刚赵氏和吴氏起了争执，不知怎么的赵氏突然摔在了地上，动了胎气要早产，进去之前哭着说吴氏要害她，儿臣怕吴氏真做了什么，便暂时把她拘了起来。”
“毕竟赵氏一直都是吴氏在照应，才八个月就突然要生了，到底怎么回事，只有吴氏最清楚不过。”
蒋杉正欲开口，太医满头大汗的冲了出来。
“娘娘，婕妤受惊早产，此刻十分不好，已经开始血崩不止了！”
“臣医术低微，虽然取了寿胎丸，加仙鹤草、姜竹茹、苏叶等煎汤给婕妤服下，仍是无济于事，如今全靠党参吊着精神，此刻、此刻孩子的头还没出来……”
满室寂静，连柏太后都不敢再说话了。
宫人一盆盆清水端进去，又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
里间赵婕妤痛呼惨叫声不绝，声音和她平时说话完全不同，在深夜分外凄厉，听得人毛骨悚然。
太医扑通一声跪下。
“臣请问娘娘，若有不测，是、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自然要保公主平安无事！”
皇帝大踏步的冲了进来，怒视太医：“若是公主有什么事，朕一定要你陪葬。”
太医哆嗦了一下，道：“那臣请用寒……”
皇帝不等他说完，就喝道：“还不快去！”
太医慌忙进去了。
虽然在太医开口的时候，蒋杉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是亲耳听到皇帝毫不犹豫的选择孩子时，还是觉得一阵寒意从骨头里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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